□ 三糊涂

四川洪雅出现了“新生事物”:县民们见面，所打招呼不再是“你吃了没”而是“你栽了没”。因为县衙规定，全县机关事业单位在编干部与职工必须在家栽种三角梅，每人两株。督查发现未栽种者，将受到通报。（据10月22日《华西都市报》）

其实它不是新生事物，一切都是老传统——政治强权无所顾忌地渗透到民众生活的各个空间，民众没有说不的权利，没有选择的自由，没有起码的尊严！

中国传统社会最大的表征就是整齐划一。从政治层面来讲，那是一个思想——儒家；一个脑袋——皇帝；一条道路——科举。从社会层面来讲，那是男人都得当忠臣孝子——思想上被阉；女人都得当贞女节妇——除了思想，连脚都得裹起来，免得您自由奔放；至于男女之间，为了达到“授受不亲”的高标，孔圣人甚至想出了“男女别于涂”的高招——很遗憾没有实现，否则中国男人走男道、女人走女道，与西方世界的快慢车道比起来，将是怎样的一道独特另类的世界人文风景呢？从经济层面来讲，虽然儒家视事农者为“小人”，视从商者为“贱人”，工农商就这样被他们整成了“小贱人”。但是政府知道“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妇不织，或受之寒”的原理——原始道理，于是在管理方面就很整齐划一了:农民是编户齐民，朱元璋时代干脆规定农民走出百里之外就叫犯罪了。工商业者实行市籍制，秦汉时代规定，一代有市籍，三代人不得改变身份，一句话，爷爷从商，意味着孙子将来也得从商。多么的整齐划人啊，可惜人活得不像个人样儿！

1959年7月，莫斯科举行的美国国家博览会开幕式上，时任美国副总统的尼克松和前苏联领袖赫鲁晓夫之间有过一场著名的“厨房辩论”。其中一套典型的美国住宅及其设备让赫鲁晓夫大为光火，他对尼克松表示，前苏联所有新建的俄国住宅都将有这种设备，前苏联人民不是共产主义的奴隶云云。尼克松用“多样化、选择权、不同的营造商、生活的情趣”等字眼回应赫鲁晓夫，他说:“我们不愿由一个政府官员在最上头做出决定说，我们只要一种式样的房屋。这就是差别”。

前苏联消失了。如今，在整齐划一方面，咱们的小兄弟朝鲜独占鳌头。朝鲜人的服装大致是黑、灰、蓝、白四色，其中以黑色居多。不消说，是改革开放前的中国的缩影，那时候中国是黑、灰、蓝、绿、白五色，其中以蓝色居多，以致被美国记者讥笑为“蓝色的蚂蚁”。平壤市民家的阳台上从没晒过一件衣服，倒不是他们有烘干机，他们连电熨斗都没有的，有也被政府划在禁用之列，政府规定市民只能在室内晾衣服。目的当然与四川洪雅县政府一样，统一市容、美化环境呗！

目的似乎很崇高，但歪打可以正着，正打也可以歪着。物理空间固然需要美化，但民众精神空间更不得污染。行政权力如此不由分说地插向民众的私人空间与精神王国，暴露的却是传统政治的强横、丑陋及其对公民权利与尊严的野蛮践踏。正因为如此，才有网友调侃说，当地政府既然能规定干部职工们人人栽三角梅，那就能规定干部职工们人人外穿镶有蕾丝花边的三角裤，走在大街上，那是如何的整齐划一赏心悦目啊！

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这是常识与底线！花也美，草也美，你依仗行政命令就不美。事关情趣与尊严！离远些，别挡住我的太阳好吗？ （作者为大学教师、评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