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夜,日本首相福田康夫突然宣布辞职,让永田町、霞关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举国舆论大哗。尽管福田陈述了一番萌生辞意的“背景”———“惟有此时决断,才不会造成政治的真空,还是把权力交给新人的好”云云,以强调特意选择在9月12日即将召开的临时国会前夕痛下决断,不无“在新的布局之下谋求政策实现”的意图,但上至政治家,下至普通国民,几乎无人能接受这种解释,众人最初的第一反应基本上是共通的:不负责任。福田深知此举定会招致如此批判,但仍痛下决断。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福田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做出“乾坤一掷”的决断呢?关于辞职原因,其本人在记者会上,断然否认了外界所谓“健康问题”的推测,而端出了一些更加具体、棘手的现实问题。客观地说,福田所陈述的理由,都是事实,且状况一个比一个严峻。但纵然如此,这些问题多为其上台时就已然存在,至少是已坐下根子的问题,从逻辑上说,未必一定导致其非辞不可的结果。而另外一些更加深刻的问题,福田则欲言又止,可能觉得不便明挑,或挑也无益,于是只好以这种极端的形式,把矛盾留给继任者。这倒应了日本社会对福田的一种既有成见:上班族首相。事件发生后,一位经济学者评论说,“福田就是大企业的部长那样的人。在既定的路线中好歹能做下去,但指望他在新局面下发挥有速度感的指导能力却是枉然”,公然质疑福田的掌舵能力。
综合福田自己说的和没有说的及想说而未说出口的,使其做出下马选择的要素大致有三:第一,是“较劲国会”问题。客观上,这不是新问题,更不是福田的责任,而是前首相安倍做下的病灶:执政党掌众院,参院却在民主党的掌控下,无论动议任何法案,必遭参院阻击。执政党虽然有动用众院2/3多数强行再表决的选择,却要依法等60天才有可能实现。费时费力不说,很招国民反感。但福田执政不足一年,却不得不如履薄冰地玩了三回,致使支持率一路走低。当他再次动议在“补给支援特措法”和创设“消费者厅”问题上试图如法炮制时,却被盟友公明党叫停。
因此,引出第二个要素:与公明党的关系问题。作为执政同盟的一翼,公明党当然无法坐视政权支持率不断下挫的事实,因为它必须确保在次期大选中能再次坐庄。而以福田的威信,已显然不适合担纲大选的“看板”角色。对此,公明党明确对自民党放出信号,并策划适时提前解散众院。对自民党来说,离开了公明党的协力,不仅众院的再表决之路将被阻塞,一旦众院被解散,举行大选,如没有创价学会(公明党的总后台)支持的话,自民党想要赢得胜利几近天方夜谭。正因此,公明党与自民党之间越发明显的温差,给福田造成了相当的压力。
第三,是福田个人的小算盘。临时国会的召开日程好不容易定在9月12日,但福田对赢得表决的胜利全无胜算。而对首相来说,要表决的法案无法通过的话,意味着政策努力无从着手,支持率定会进一步下挫,越发不利于大选。因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选择急流勇退,既规避了因临时国会上的失败而承担责任的风险,也不失为对党内和公明党旨在赢得下次大选而要求“换脸”的声浪的一种“向前看”应对。而且,福田其人权力欲确实比较淡泊,亦不乏以自己的人望难以赢得次期大选的自知之明。其实,一个月前的内阁和党改组,把麻生太郎扶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干事长,便不无择机“禅让”的良苦用心。包括此番突然请辞,也未必没有借此对党内和公明党做个交待,以确保江山不易手的“内部交易”的可能。
但问题是,不到一年的时间,首相两度中途“退阵”,以近乎撂挑子的形式抛出政权,日本政治的非常时态确实令人触目惊心。而更加严峻的是,如此严重事态一而再地发生,已使国民对由自民、公明两党组成的执政联盟主宰日本政治的执政能力产生了空前的疑虑。对执政党来说,比起国民对政权本身的不满,这种潜在的信任危机无疑意味着更深刻的问题,弄不好,反而可能加速政治格局的大洗牌。
另一方面,即使麻生能如愿以偿出山收拾残局,其“禅让”继位的嫌疑无论如何不利于自公政权“正统性”地恢复。而且,只要“较劲国会”等政治结构性问题一日不解决,即使人气之高如麻生者,恐怕也力难回天。弄不好,以其超保守的政治色调和爱惹言祸的个性,在中日关系等问题上出现倒退,招致国民更大的反感也未可知。
寿命不足一年的福田政权,以过渡政权终:“后福田”自公政权,过渡色彩将更加浓厚。除非提前解散众院,以总选举的形式问信于民,这步棋正变得清晰起来。不过,真要把牌全部推倒重洗的话,问信于民之后产生的政权,还姓不姓“自”就难说了。(作者系东亚问题专家)
作者:
刘柠
编辑:
王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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