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砍柴(专栏作家)
昔日繁华地,今成瓦砾场。面对汶川地震带来的国殇大难,除了悲叹天妒巴蜀的美丽富庶外,我还能说什么呢?如此深痛大悲,一切语言是苍白的,甚至觉得有可能惊扰死者的灵魂。
提起四川,我想每一个湖湘人都有种亲切感。不仅是因为有“湖广填四川”之说,许多川人的根在湖湘,还因为四川这块土地,在中华民族一次次生死存亡之秋,成为休憩生聚的基地,川地张开怀抱容纳避难的同胞,川人一改平常闲适的姿态,慨然奔赴国难。
震区那些熟悉的地名,勾起了我的许多回忆,回忆的美好更反衬彻骨的哀伤。十年前我第一次入川,去了都江堰,惊叹栉风沐雨两千多年的水利工程,依然在灌溉川西平原,与那些因族灭而文明消亡的金字塔、罗马斗兽场相比,这才是真正的活文物。都江堰象征着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中华文明其命维新。第二次是顺着岷江去九寨沟,在茂县叠溪的时候,特意停车远眺1933年因地震而遗留的几个湖泊,凭吊那些长眠在湖底下的人们。最近一次去四川是前年,到什邡、绵竹等地采访西部地区义务教育阶段免除学杂费后的中小学。许多学校一大半学生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地打工。那些老师拿着很微薄的工资,不但要管学生的学习,还要关心他们的心理健康。我当时和同行感叹:和大都市相比,这里的老师真正算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这里的孩子早当家,他们长大后,适应生活抗击挫折的能力将远胜于大都市里的小孩。
可是,有些孩子没能等到长大成人,生命之花永远凋落了。看到消防队员从废墟里找出死难孩子的书包,排放在一起,我想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落泪。
悲痛之余,我们有幸能看到大灾难中,人性之美绽放在平常人中间,这是生者继续生活的希望和理由。那位本来已逃离险境又走回去搭救学生而罹难的吴忠红老师,他哥哥说弟弟平时很平常,少言寡语,生死一瞬间时,才闪耀出生命的光彩。还有那位祖籍湖南衡阳的谭千秋老师,在房屋倒塌时张开臂膀护住四位学生。还有那位11岁的男孩张吉万,因父母在外打工祖父母年老,背着3岁的妹妹走了12小时逃出险境。还有那位压在废墟中的女童任思雨,忍住疼痛唱起儿歌安慰前来搭救的大人。当然,还有那些多数我们并不知道姓名而在忘我抢险的普通战士,还有那位卖掉家里的羊群将钱捐给灾区的农妇……
太多了,太多了。这些平平常常的小人物,在灾难之中,他们是最伟大的。此刻,我算真正明白,他们才是我们民族的脊梁。
曾经我对都市化导致中国人之间人情冷漠以及道德水准下降深为忧虑,这次汶川地震后,国人所表现出同患难的情怀让我有了更多的信心。只要中华民族还在,民族精神和气魄会长存。刚刚去世不久的柏杨因爱之深,而痛斥中国人的丑陋。中国人就是这样,平时看上去毛病不少,但在关键时刻能显示出巨大的凝聚力。七十多年前日本军队正是基于对中国一盘散沙的国民性之认识,才敢悍然向一个有四万万人的民族挑战。但它看到其表而忽视其里。当时四川就是中国国情的典型代表,各路军阀混战,像过家家一样,两军一交火就如鸟兽散,胜负立判。这样的军队哪有战斗力?可抗战爆发后,这些装备窳陋看上去毫无斗志的川军应征出川抗战,其表现惊天地泣鬼神,王铭章将军率领川军首战台儿庄,全部阵亡而不后退一步。
通过这次大灾中小人物闪耀出的人性之美,我确信,中华民族的复兴、中华文明的新生,其希望不在庙堂,而在民间。
作者:
十年砍柴
编辑:
陶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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