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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满语消亡速度加剧 专家称百年内可能消失
2008年06月30日 16:43新世纪周刊 】 【打印

三家子的插曲

《纽约时报》的记者在读到满语已濒消失的报道后,通过翻译找到了故宫深处的吴元丰。

吴元丰告诉他事实并不像他所了解的那样,地处西北的新疆伊犁,至今还有大约3万锡伯人在使用满族人带入中原的这种语言,在他们看来,自已民族所用的语言与满语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淘汰了一些不常用的词汇而已,连语音都只是地区间的一点差异。

这3万人中,有2万多人居住在察布查尔锡伯族自治县。

吴元丰2006年再次回到他多次考察过的三家子,在那里,当地负责人找到了两位年逾七旬的老太太。

那段时间老太太们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已经反感,人们喜欢拿着手中的东西问她们:报纸叫什么、手机叫什么、茶杯叫什么,她们即便回答了,问的人也听不懂。

于是两位老太太,相互说了一句:“他懂什么?咱们不说。”这句攻守同盟吴元丰听得真真切切,他用满语告诉老人:“你们说什么我都听懂了,你们的语言我也能说。”老人很吃惊,于是双方开始用满语来沟通,接下来就是他们三人之间的谈笑风生。

在长时间的满语对话中,本刊记者只听懂一句:“他说得不错,他说快了我就听不太清”,这是一句汉语,一位老太太用汉语告诉当地陪同而来的负责人。

吴元丰对这句话的解释是:“我说起来很熟练,而她们长时间不用,听起来有些吃力了”。

满语的主要结构是主宾谓,动词永远在最后,变化最为丰富。但是在东北的满族村落,还偶有一些会说几句满语的人,却是在用满语的发音和汉语的主谓宾结构来组成句子。

吴元丰告诉《纽约时报》这位记者,你还应该到西北去看看。

就在满族的故乡东北地区渐渐融入中原文化的19世纪初,在西迁到伊犁的第二代中,有位叫渥克金的孩子,他在1 8岁时成了在册兵士。渥克金像他的前辈一样常年在卡伦(兵站),驻守边防。这种驻防一直延续到清末民初。

咸丰初年,渥克金被调防到辉番卡伦。他在驻防巡逻的间隙,把当地风情写成家书,用满文记录了一位边防军人的见证:

“向东眺望,伊犁大河历历在目,唯不见家乡何处;转眸西睹,大漠横阻去路。”

“虽有淑人相留款待,只因语言不谙,难俅家常,于是,又认镫乘骑,跋山涉水”。

今天,在东北满族中几乎找不到会说满语的人时,这些经年传抄具有很高历史价值、被称为“辉番卡伦来信”的信札依然是西北锡伯族自如运用满语言和文字的骄傲。

“熊猫或者哪种植物要灭绝了,我们都会感动惋惜。何况是人类的文化! ”吴元丰情绪激动地强调:“任何人类创造的文化都应该保护,一种语言的产生要经过多么漫长的过程?人类走了多长时间才形成了共同的声音?多少人付出的代价形成了这种语言?在一刹那消失的话,我们看到的不是几十年间消失了一样东西,而是在整个文化史的背景下,发现缺少了一个东西。”

可怕的是,这种在长期实践中付出过多少人类智慧的语言和文字,人们已经能一眼望到它的“死期”。

任何一种语言都不是单纯的现象,满文的产生和人类各种文化一样,都在漫长的岁月里吸收了丰富的内容从而变得多元。从这个角度上看就不只是作为语言的保存,而是整体文化的保存,文化是历史长河中最核心的内容。

在这个层面上,锡伯人这一语言群体对这部分文化的保护有很大的作用。他们提供的是一个活态的语言,所以,只在专业层面保护是远远不够的。

采访中,吴元丰的夫人、同为一档馆研究人员的郭美兰女士来与他交流一些业务,他们很自然地用满语沟通。能够像吴元丰郭美兰这样熟练阅读、翻译、进行教学和研究的满语人才,从严格意义上说,全中国也就是30多位。

但是在另一个民间的层面上,锡伯人在西迁后240多年的时间里对满语的使用本身就是一种保护。西迁时,锡伯人的牛车上装载着的汉文的古典作品,很多家庭收藏有手抄的翻译成满文的《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和《西游记》。吴元丰回忆起他学生时代所受的文化启蒙,“那些名著都是西迁时用汉文的形式带进新疆的,但是锡伯人把它翻译成了满文,满语和满文就是这样传承下来的。每天晚上的口头说书又将这种语言以口头文学的形式继承下来。”

就在身处故宫的吴元丰和他的小同乡顾松洁学习专业的满语文时,中国民间也有一些具有满语保护意识的人,在从事着更为艰苦的学习。

顾松洁在中央民族大学上大二那年,有位年近五旬的满族女性开始了她的“母语”寻宗之旅。

做机务地勤档案管理的夏萍,2002年第一次到察县的9天里,跟接待她的锡伯族朋友说,请你带我到各家各处走走,你们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该说什么做什么一切如常,我尽量看和听。

这9天的考察中,她只能用眼睛来生活——不停地拍摄锡伯人的日常生活和满语在他们生活中的遗迹,却无法真正地深入到察县锡伯族的生活中去。她既听不懂,也又无法用语言交流。这几天的考察变得又聋又哑。一些锡伯族朋友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会满语?又高兴又得意地表示:你们的语言,我们一直会,可你早就不会了。

夏萍1962年随着父母部队的调动离开了故乡辽宁省凤凰城,即现在的凤城市。夏萍在北京上小学、说普通话、追求天天向上的过程中,不断地发现父母语音中的“错误”,她从8岁起便不断要求家庭成员改掉语言中的奇怪部分,改得和她在学校中的发音或用词一致。这是夏萍生命中的第一次文化认同,小学校教育期间的可塑性,使她毫无疑问地认为学校以外的文化都是错的。

现在,在那个她已经离开了40年的故乡“凤凰城”,也很难找到与满语有关的记忆,这里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经历浩劫的时候,说满语,意味着“叛国”或“里通外国”,因此满语随人口的自然消亡和非自然消亡相结合,消亡得特别彻底。其实当时整个东北的满族聚居区,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夏萍第一次知道作为满族人的后代,自己还有“母语”是在1999年,这时她才知道父母语言中的奇怪部分竟然是满语的残存,父亲告诉她,老家曾有20多人在200多年前随西迁的队伍到新疆,并带去了满语。这句话启发了夏萍又聋又哑的2002年察县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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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杨东晓   编辑: 邵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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