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涛:中国古史的重建
2009年12月07日 11:56凤凰网历史综合 】 【打印共有评论0

在过去的百年中,中国古史研究取得了那些进步、发展,在下一个世纪中,它又面临何种机遇和挑战,这是关心中国古史研究的人需要思考的问题。一般而言,古史研究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对古籍文献与史实的整理和梳理,这主要属于文献学的内容;二是对这些文献和史实的诠释和发挥,以及对历史发展规律的探讨,这属于历史理论的内容。在前一个方面,中国古史研究经历了从“疑古”到“释古”的发展,后一个方面,则主要有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和传播。

中国素有重史的传统,更以拥有汗牛充栋的典籍著称于世,在先秦便有《诗》、《书》、《礼》、《易》、《乐》、《春秋》等“六艺”,以及百家诸子等大量典籍存在。由于秦代的“焚书”政策,这些典籍一度遭到严重破坏,后经过汉代学者的重新编定、整理才得以流传于世,成为后人认识、了解古史的凭借。对于汉代学者编定、整理的先秦古籍以及关于其成书的记载,历史上虽然不乏怀疑者,如欧阳修怀疑《易传》为孔子所作等,但还属于个别现象,而二十世纪却出现了以《古史辨》为代表的疑古思潮。《古史辨》肇始于1923年在《读书杂志》上进行的长达九个月的古史讨论,随之一个阶段的争论主要是环绕古史问题,后来讨论的范围逐渐扩大,涉及古史的很多方面,特别是古书真伪的问题更是突出。《古史辨》的代表人物顾颉刚先生提出“层累地造成的古史”观,认为中国古代有关伏羲、神农、炎帝、黄帝、尧、舜、禹、汤等的传说,时代出现得越晚,内容就越丰富,就如同编故事一样。疑古思潮的出现有多种原因,人类历史上都存在“尊古”、“信古”的传统,认为“古代是黄金时代”,古代遗留下来的经书内容是万古不变的教条,而古史辨学者不迷信古书成说,敢于怀疑“贤圣所传”,正迎合了“五四”新文化运动打倒偶像,反对传统的时代精神,对人们解放思想,冲破罗网,产生积极意义。在“信古”观念的影响下,人们往往对谶纬、传说不加区别,一律当信史看待,而古史辨学者提出考辨伪史,将历史研究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这无疑是历史学成为一门“科学”的开始。古史辨学者虽作出种种功绩,但他们考辨古史主要是从书本到书本,加之疑古过勇,虽解决了一些问题,但也造成一批“冤假错案”,故在世纪之交,李学勤先生提出“走出疑古”,重建古史,而这一主张的提出,与上一世纪的考古发现密切相关。

早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王国维先生便提出以“地下之新材料”印证“纸上之材料”的“二重证据法”。在其所著《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一文,利用殷墟甲骨卜辞,使被疑古派视为子虚乌有的殷代先王世系重新得到证实,堪称“二重证据法”的典范之作。此后,“二重证据法”一直为学者所遵信,成为其后古史重建工作的基本原则。 20世纪五十年代以来,考古事业取得进一步发展。七十年代临沂银雀山汉简、定县八角廊汉简以及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的出土,给学术界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震动。九十年代出土的郭店战国楚简和最近公布的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简,更把古史学的研究推向一个新的高潮,至今方兴未艾。几乎每一次重大的考古发现,都在不同程度上证伪疑古派的观点,同时促使人们对古史作出重新认识和理解。

在疑古思潮出现的时期,很多古书被斥为伪书,失去作为古史凭借的价值。子书中的《文子》、《尉缭子》、《鶡冠子》等,长期以来被斥为伪书,很少有人过问。而随着考古工作者在河北定县八角廊发现竹简《文子》,在山东临沂银雀山发现竹简《尉缭子》,在湖南长沙马王堆发现类似《鶡冠子》的帛书,才为这些子书平反,认识到它们确系先秦旧籍。古史辨学者曾专门对《老子》成书作过讨论,多数主张形成战国,还有主张形成于汉代,随着郭店简《老子》的出土,至少部分为老子所作基本可成定论。考古发现还使我们对古籍的形成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以《文子》为例,《汉书·艺文志》说是文子答平王问,而今本《文子》除《道德》篇外,均为文子问,老子答,与《艺文志》不符。而定县出土竹简《文子》却与《艺文志》所述相同,从几个与今本相同的章节看,凡简文中的文子,今本都改成了老子,并从答问的先生变成提问的学生。平王被取消,新添了一个老子。证明《文子》本非伪书,今本《文子》实经后人窜乱。针对这种情况,李学勤先生指出:“古书的形成每每要有很长的过程。除了少数书籍立于学官,或有官本,一般都要经过改动变化。很多书在写定前,还有一段口传的过程。尤其在民间流传的,变动尤甚。”在疑古思潮下,古书和古代都被视作伪造出来的而加以否定,中国古代也就没有什么历史、学术了。而走出疑古,才能使我们认识到,中国古代并非混沌一片,历史上流传的古籍也并非完全不可靠,而是需要我们作出仔细的分析、梳理、解释,在此基础上重建古史,探询历史的真实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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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梁涛   编辑: 石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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