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从小学同学那儿得知,刘少奇的女儿刘平平在1998年患脑溢血长期昏迷后,被弟弟刘源接到自己家中照料,而刘平平的儿子则由妹妹刘亭亭抚养。我不禁深为感叹:有多少兄弟姐妹能有这样的手足情?
小学时的平平憨厚懂事
从1956年到1962年,我和刘平平是北京实验二小的同班同学。小学时的平平朴实大方,憨厚懂事。平平还有几个哥哥姐姐,虽然不是她妈妈生的,但是大家和睦地生活在一起。
有一年准备新年联欢会,关老师问大家谁能从家里拿来一些布置教室的东西,平平立刻说她可以把父亲从苏联带回来的礼物——圣诞树拿来。第二天傍晚,教室忽然变成了一个神话的世界。
平平的父母对子女要求很严格。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平平说过:“爸妈立了新规矩,以后家里不给做新衣服了,小的捡哥哥姐姐的衣服穿。”的确,那几年平平穿的衣服都是短短的,裤腿都是吊吊的。
“文革”期间受到重大刺激
1962年小学毕业后,对启蒙老师的眷恋使得我们每年都去看望关老师,但没有碰到过平平。
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看着街上铺天盖地的大型漫画,一双双大脚把面孔扭曲的刘、邓、陶踩在脚下,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平平的遭遇就更可想而知了。
直到1972年,我因患心肌炎从内蒙生产建设兵团病退回京,和同学、老师在颐和园举行了一次聚会,才又见到平平,那时她刚刚坐完四年牢。我们都从小毛孩儿进入了青年时代,尽管平平浓眉大眼淳朴的美没有变,但令我吃惊的是她脸庞消瘦,头发几乎掉了一大半,连小辫子都不能梳了,只能在两边松散地各打一个结,显然精神上受过重大刺激。
听平平说曾被关在少管所,18岁后被江青无理指控“企图将其父刘少奇劫往苏联”,进了北京第一监狱。
当知青到军马场劳动
后来大家时常在一起聊天、摄影、学缝纫、学英语……平平学什么都快。有一天,我们骑车去北京展览馆参观意大利工业展览会时,她穿着一套自己缝制的布衣服,和老外不停地用英语交谈,使我大为诧异。
当时我已有了男朋友。看着平平气度高雅,人又漂亮,可还没有男朋友,我就张罗着帮她介绍了一个不仅长得帅气,而且多才多艺、很有头脑的朋友,是一位大作家的儿子。尽管他们互相很有好感,特别是平平,可还是没成——男方对女方的家庭背景十分敏感,不敢背这个中国最大的“家庭包袱”,让我觉得十分可惜。直到80年代出国前,平平都30多岁了,却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若不是“文革”,她身边肯定有的是男士大献殷勤,哪儿会有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呢?
1974年冬天的一个夜晚,我在楼下煎中药,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平平。平平不好意思地告诉我,她今晚要坐夜车赶回山东军马场,但没有买火车票的15元钱,问可不可以借给她。我赶紧到楼上向父亲要了50元钱,然后看着她背着行李猫着腰在黑暗中告别而去。
在军马场一天劳动下来,熄灯后她常常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那时候,刘、邓、陶还都是“死老虎”,有一天她对我和父亲说“我爸爸的问题10年之内肯定能翻案……”之后只用了5年,这个当代中国最大的冤假错案就翻过来了!我真佩服平平的远见卓识。
熟睡中的“公主”会醒来
伴随着经济改革的洪流,平平终于结束了多年只身远在军马场的生活,调到了食品研究所。我毕业后在北工大。平平告诉我,她准备出国留学。不久我们先后到了美国,我单身带着孩子,又打工又上学,和她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后来当我听说平平终于有了伴侣,生了孩子时,心里别提多替她高兴了。
令我自叹不如的是,我家在“文革”中没受冲击,但在祖国建设最需要的时候,我选择的是留在美国的相对安逸、舒适的生活。而平平在获得了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的博士学位后,毅然回到了曾使她深受伤害的家乡,倾心竭力地投入到了四化建设之中,并且担任了原单位的所长,后来又升任外贸部科技司司长、全国妇联副主席。她两次谢绝了单位分房,和母亲、儿子住在复兴门外80年代的两套单元房里,常常忙到深夜。
听一个同学说起早些年去纽约看望平平的事情。她那时还没有毕业,住在一个条件很差的地下室里。让同学感到好奇的是,她家地板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线团儿。一问才知道,是给毛衣店老板打工用来维持生活的。手织毛衣在美国卖的价格比较高,但店老板只给平平35美元一件的极低报酬。
到美国后,平平不靠父母的名气,隐姓埋名,给自己起名叫“王晴”。直到她的博士论文完成之后,导师才从报道中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并为之深受感动。
好好的一个平平,健康、漂亮、开朗、博学多才,但由于长时期的精神刺激和过多的学习工作压力,使她患病后一直昏睡着。每当想到这儿,我心里就无限难过。
我常盼望,她只是熟睡中的“公主”,有一天一位英俊的王子会来将她唤醒,使她重见这片她和父母为之呕心沥血的土地!(《人物》200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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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文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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