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出版的新书很多,在我有限的阅读里,以下几种留下了较深印象:
阎长贵、王广宇合著的《问史求信集》(红旗出版社2009年4月)是一本回忆和研究“文革”的文集,两位作者兼“文革”研究者和历史在场者于一身。“文革”前,阎长贵是《红旗》杂志编辑,王广宇是马列主义研究院研究人员,都在陈伯达、关锋、戚本禹等人领导下供职。1966年,分别抽到新成立的“中央文革小组”工作,亲历了“文革”高潮时期政治中枢的许多重大事件。他们考证了“中央文革”的职能和办事机构的设置、人员配置和日常工作,陶铸成为“四号人物”的原因,“按既定方针办”的产生经过,“五一六兵团”真相,肖力在“中央文革”批斗王光美时的穿着安排,“二月逆流”会议记录稿的产生经过等有值得关注或有争议的问题。追述了直接耳闻目睹的有关毛泽东、周恩来、陈伯达、江青和“中央文革”其他成员的种种细节。可贵的是,他们在“文革”初期被重用了一年,被关到监狱八年,吃尽了苦头,却并不回避自己当初的失误。评论历史人物时,“誉人不增其美,毁人不益其恶。”即使对迫害他们的江青,也如实地还原真相。并澄清了毛泽东和江青结婚时,中央“约法三章”限制江青参政等讹传。
陈小津的《我的文革岁月》(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年4月)是另一本引起关注的有关“文革”的新书。作者的父亲是原任上海市委第一书记陈丕显,1967年初被打倒关押。作者当时是大学生。此后他为父亲的冤案多次进京奔走,向党内同情者求助,光是胡耀邦就接触了四五十次。其实,这本回忆录对“文革”是非和各方政治人物的褒贬,无不恪守中央关于历史问题的决议,其深度逊于《问史求信集》,新意主要在个人亲历的鲜为人知的细节,可以丰富那段历史的某些侧面。
徐庆全近些年致力于研究当代文坛的历史风波,出版了好几本力作。今年又出了一本《名家书札与文坛风云》(中国文史出版社2009年5月)。这是利用周扬等人家中收藏的私人通信写成的新著。“文革”以前和打倒“四人帮”以后,周扬两度担任中国文学艺术界的领导人,处在文坛的漩涡中心。他生前保存的往来书信,自然是观察文坛风云的极好视度。给周扬写信,多是职位低于他的文化官员和他商议公事,或是遇到麻烦的文化人找他申诉,向他求援。作者由信中涉及的问题说起,梳理事件或风波的起因和来龙去脉,找到了一条通向历史深处探秘的隧道。
安徽作家陈桂棣、春桃夫妇今年推出的新作是《小岗村的故事》(华文出版社2009年9月)。我先在刊物中读到一段《小岗村农民进京跑项目》,觉得很有意味。到书店买来一本读过,感到新意甚多。安徽凤阳小岗村被称为中国农村改革第一村,二十多年来,被各类媒体报道过无数次。当年农村变革的意义现在看得很清楚,就是国家把种田的权利还给农民。但在当时,却是一场要不要社会主义的争论。万里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有人质问他:要社会主义,还是要群众?他说:我要群众。当时从中央到安徽省、滁县地区、凤阳县、板桥区、梨园公社、小岗村,对包产到户持不同的态度,有人反对,万里支持,小岗村大包干的带头人严宏昌为此差点被县公安局抓起来。后人记载历史,往往只记录结果,省略过程,只记录支持和反对的两极,不记中间的踌躇。本书详细地记录了这些踌躇和博弈,使得历史过程丰满起来。我认为,该书即便有一些缺欠,也是瑕不掩瑜。当代中国,像陈桂棣、春桃夫妇这样保持独立人格的作家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作家老鬼过去每一部书都以个人经历为主,但他今年出版的《烈火中的青春·69位兵团烈士寻访纪实》(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7月)写的却是别人的经历。1972年5月5日,锡林郭勒草原上的一场大火夺去了69位扑火知青的生命。当时,他们被授予烈士称号。时过境迁,烈士陵园荒草丛生,纪念碑残破,引起老鬼无限感慨。于是,他不辞辛苦,先后到北京、赤峰、唐山、锡林浩特、集宁、呼和浩特寻访了66位烈士的亲属,记录下他们的追怀和感受,写成了这部纪念碑式的作品。他在向这些勇敢者的献身精神表达敬意的同时,也对那个时代轻视人的生命价值表达了沉痛的反思。
邓鹏主编的《无声的群落·“文革”前上山下乡老知青回忆录》(重庆出版社)以往出版过两卷本,2009年9月又出了《续集》上下两卷。过去的作者是重庆一地的老知青,这次扩展到北京、上海、成都、长沙、西安、沈阳等地。一个个亲历者的回忆告诉我们,“文革”前的上山下乡远不像少数先进典型那样阳光明媚。大多数都因为“家庭出身不好”生生挡在了大学校门之外。学业再优秀,考分再高,爹娘被打入另册,子女就别想升学,只好上山下乡。他们的命运普遍比同龄人更加不幸。目前中国大学生就业出现问题,需要提倡毕业生面向基层、面向农村、面向边疆,如是机会均等条件下的自愿选择,并无不当,苦其心志或许能磨炼杰出人才。但为此目的在宣传中美化甚至诗化当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并非郑重的历史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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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丁东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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