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龚铁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纪事
2009年08月07日 10:56凤凰网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初到兵团

说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还得简要回顾一下这里的历史。再早的不说了,清朝之前,这片富饶的地方是满族的祖宗发祥之地,满族进关以后,他们严禁关内汉族到此地移民。清朝末年,满族的统治力减弱,汉民族开始大量从关内移民东北,成为东北的主体民族,这保证了东北对祖国的向心力。1946年在党的领导下,黑土地上的名城哈尔滨获得解放(哈尔滨为中国第一座被解放的城市)。这片辽阔的黑土地开始了历史的新进程。

1947年,黑龙江陆续建立起一批农场;1958年6月,先后有5.5万名山东支边青年和移民到北大荒垦区,成为垦区的一支重要力量;1966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所属的10769名复转官兵分批到达黑龙江边境的29个农、牧场,组建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农建第一师和第二师,共辖9个团的24个营94个生产队;1968年6月18日,以"屯垦戌边"为主要任务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成立,将原东北农垦总局所属农场和部分省属农场合编成5个师,辖58个团(后扩大发展到6个师)。这一年就有3万多城市知青成为"兵团战士"。从1968年至1976年,共有54万城市知识青年加入到北大荒人的行列。我就是这54万分之一员。

当时,为了保密,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六个师用"建设钢铁边防"编了信箱,即一师为"建"字某某信箱;二师为"设"字,……六师为"防"字,所以如今你碰到黑龙江兵团的一问他信箱是什么"字"的,就知道他是哪个师的。

我所分配的地方是四师(铁字)四十一团二十连。四十一团实际上就是原来的八五五农场。我们的二十连就是原来的一个作业组,距离团部也就是原来的农场场部有近百里。我们齐齐哈尔分到二十连的有二十几个学生,都是建华厂子弟中学的,男女各半。我们下了火车上汽车,一路上都是在山林里穿行。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莽莽苍苍的密林,那时候还没有对今后的前途有过多的思考,大家都难掩对新环境的好奇。终于我们的车队从林中山路钻出来,前面出现一片开阔地,接我们的连队的老同志告诉我们,这片农田就是二十连的土地。

到了连队,我们男女同学分别被领到两幢砖瓦结构的宿舍里。我们的房间是两溜对面的大火炕,每条火炕可以睡八个人。到了冬天我们才知道火炕的好处,尽管外面冰天雪地,可是因为炉火穿过整条炕下的烟道,在火炕上面睡觉真是美死了,既暖和又解乏。只是睡在靠近灶膛的第一铺的人比较受罪,灶火一烧人有被烤干的感觉,有几次半夜觉得热的实在不行,爬起来一掀褥子,褥子已经被烤着了,底下马上有火苗窜出来,要手忙脚乱地扑打半天才能再次睡下。

当时,我们虽说也是下乡,可是到兵团比插队好多了!我们每月有固定的32元工资,好像还发过部队的军用棉衣,每天吃食堂,虽然肉星比较少见,但是粮食还是够吃的,只不过大多是窝头等粗粮。

生活安顿下来后,我们开始慢慢地熟悉环境,先是人文环境。这里在我们到来之前已经有接近二百号人,资格较老的是1958年来的山东支边青年,有几十人,他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有自己的住房,我们称他们为老职工;其次是从1968年起开始到来的下乡青年。有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牡丹江的,这些青年都住单身宿舍。再就是自然环境。现在想起来,我们下乡的地方真是风光秀美的绝佳之地。我们穿越的山林就是完达山脉,连队是在山前一片开阔的平地上,我们往连队旁边一走,发现在树林里就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老职工告诉我们那是饶力河,从河边到山边是一大片草甸子,上面长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花,最多的是我们吃的那种黄花菜,长得密密麻麻。在草甸子上闲逛,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小鸟在草地上飞来飞去,可以闻到各种野花的香气。清晨,那里永远裹着一层雾气,在那里走一会儿,鞋和裤脚就会被露水打湿,仿佛淌过水一般,被惊扰而乱飞的各种蚱蜢、小飞虫在你面前扑簌簌地四处逃窜。各种昆虫组成的大合唱永远响在你的耳边;到了晚上,那一层层雾气也是从那里升腾而起,一波波地开始笼罩连队的房舍,这雾气使得炊烟不能迅速地散尽,空气里就开始弥漫干柴燃过的气味。太阳的余晖透过这层层的薄雾,让整个连队都色彩斑斓,有一种迷迷离离的意味!那饶力河水是如此的清澈,捧一口水放在嘴里,甘甜如饴。那些灌木就那样自由地疯长在河床边,使河道也失去了规则,这河道倒好像是河水挣脱灌木的搂抱,而冲出的一条血路。那里除了哗哗的水声,是如此的安静,我们在那里戏水,嬉笑的声音从河面上折射过来带着回声,让你觉得更加幽静!可能因为特别繁重的劳动还没有开始,我们还体会不到劳作的艰苦,这没有一点人工雕琢痕迹的大自然一下子就让我们沉醉了!

劳作艰辛

兵团因为有原来农场的底子,所以大田的耕作基本上都是机械作业,从春天的翻地、粑地(将翻后的土地梳理平整,同时也是让土地保湿)、播种到秋天小麦的收割都各有机械。但是,我们的体力劳动还是不少,因为农业机械不可能样样农活都能干,更主要的是,机械设备都是大铁疙瘩,好天可以下地,一旦雨水过大,地里成了泽国,收割机就下不了地了。那农工倒霉的时候就该来了。你想,如果用机械收割小麦,几千亩地也就一两天的工夫就完了,可是人们用镰刀收割,这无边无际的一片麦子,什么时候能割完呀?

1970年回家探亲,和外祖母、母亲、弟弟合照

当时为准备与苏联作战,兵工厂南迁,父亲到河南建设三线厂

我们下乡的1969年就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到了八月收小麦的时候,那连绵的雨水就没有停过。我们连队的地势还比较高,所以高处用机械收,低处人们用镰刀割,很快也就收完了。可是靠近兴凯湖的39团地势低洼,康拜因(收割机)根本下不了地,于是人海战术上演,周边的几个团的知青基本上都拉到那里去支援了。我们腰里系一条破绳子,脚上穿着破胶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里抢收小麦,连腰都顾不上直一下。那时候可真是明白了什么就天旋地转。我当时真觉得坚持不下去了,仿佛随时要晕倒在大田里。干到天黑看不见了,大伙儿就找地方睡觉。这么多的人涌到这片田地里,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房子,我们就到场院里找一个粮囤爬进去和衣而睡。

幸好这样的活不是每年都遇上,所以后面的农活虽然也很苦,但毕竟不是突击性的,也还都能坚持。二十连有近万亩农田,三千亩种小麦;三千亩种玉米;三千亩种大豆。那时,我们从事的农活主要有:在大豆田里锄草,每个人拿着一把锄头,将豆苗边上的草锄掉;割麦。这倒不是为了用镰刀抢收,而是为收割机从麦地中间开路,以便提高收割速度;收获玉米。当时还没有玉米收割机,玉米的收获都要靠手工劳动。收玉米的办法是,每人在右手的中指上套一个竹签子,即一指宽半根筷子长的一个竹片,头上削尖,中间有两个孔穿绳为了套在中指上。每人将玉米外面的皮用竹签挑开,然后将干净的玉米剥出来放到身后背着的筐里。筐里装满了向旁边走几垄倒到那里的玉米堆上,老职工已经在那里开出了一条道来。玉米都收完了,再用拖拉机将一堆一堆的玉米拉走。过去人们常说东北黑土地辽阔富饶,我下乡时是亲身体会到了。每次我们在大田干活都是从下地开始到中午吃饭,这块地还没有走到头!

因为下乡之前我们也到农场劳动过,所以我尽管年龄小,但是若论收割小麦别人还真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收玉米每次我都落后,也是邪了门了。刚才大家一起下地,转眼之间别人就跑到前面不见了踪影,只有我在后面手忙脚乱地追赶。虽然兵团不挣工分,可是都是一样的工资,你总拉在后面就很没面子,都是知青干起活来没人发慈悲,不会因为你年龄小就照顾照顾你。这时,我遇到好人了!天津知青郭仁玉比我大几岁,长得就是一副菩萨面孔,他看到我体力单薄,总在后面,就把自己的那两垄玉米放下,从前面折回来帮我一起掰。

仁玉是一个典型的大大咧咧的天津人,整天没什么发愁事,总是嘻嘻哈哈的。他帮我悄悄帮也就完了,千不该万不该他一高兴在地里就一边干活一边唱起来,那是我们刚学会的北大荒之歌:

北大荒春天多么美丽

遍地盛开金玫瑰

雁展那个春风千万里

北大荒永远是春天

我爱这美丽的北大荒

北大荒永远是春天

……

这歌声就把我们排长给引过来了。他叫赵喜瑞,是58年支边的山东老职工,在连队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因为在山边过日子,老职工只是农活好不行,还得是个好猎手。而赵喜瑞样样都让人挑大拇哥!

他侧头看看郭仁玉,说铁鹰掰得慢不要紧,你是怎么回事?

仁玉到了也没说是来帮我的,他说今天腰疼,老排长说腰疼?歌倒是唱得不错呀。他说你再不好好干我可饶不了你。郭看看我只得到前面去了。这时赵问我今年多大了,我说十五。他眼睛注视着我,我能看出他目光里的潜台词:这么小就给弄到这里来了!他看了我一会儿,转身,一句话没说,走了。

事后我看到许多老职工从我们收过的玉米地里大量地捡拾玉米,我才明白,是有人掰得快,但也有人玉米没全掰干净就往前跑了!割麦子他们快不过我,是因为麦地里无遮无拦,而玉米地则不同。由此可见青纱帐的利害!

在连队还有一桩苦差使。那就是捞麻。连队虽小可种植的花样不少。有国家下达任务用来制药的十多亩罂粟;山坡上还培植了多年生的人参;连队还种搓绳用的麻。这麻处理起来可是一点浪漫情调也没有。秋天收割后要把绿色的麻秆泡到水塘里,到了深秋时,人再下到水塘里将已经泡得皮茎脱离的麻秆捞出来,这时的麻秆已经变成黑色,水也沤得臭不可闻,水里还有水蛇游动,关键是人在水里仿佛被速冻一般,特别是太监割掉的那个部位疼痛钻心。大家只得轮流上岸,喝一口老白干下去再干。

此外还有一项农活,将知青的等级地位一下就排出来了。小麦、玉米在场院上晒干了就得装粮囤。这粮囤看着高高的,圆圆的,实际上就是用一尺宽的长席条一点点围起来的。围不好这粮囤就得散开花。此外,粮食上粮囤都是装二百斤的麻袋,两个人在旁边将粮袋悠起来,扛袋子的人就劲钻下去腰一挺就得起来,弄不好就得被这二百斤的麻袋压趴下。挺起来还不算本事,还得踩着一尺宽的三级跳板将粮食倒进粮囤里。这种活原来都是老职工干,可是知青来了,这出大力的活总让年纪大的人干也不合适,可这活又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我咬咬牙可以扛麻袋在平地倒粮囤,到开始上跳板时就上不去了,没长到那个岁数,这腰板还真是挺不起来。围粮囤更别说。可是哈尔滨一个叫于永昌的知青,看着干瘦干瘦的,这两样活却样样在行。先是他围好了粮囤,再带着大伙扛麻袋上跳板。大家都佩服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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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龚铁鹰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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