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戴磊:插队渭北高原(下)
2009年06月11日 17:24凤凰网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十一、"运动喽……"

文化大革命题材的电影《芙蓉镇》里,一个乱搞男女关系摔断了腿的瘸子,始终在敲着一张破铜锣。一边敲,一边喊"运动喽……!"

这个情节的内涵,是说文革中极左搞运动整人的做法,始终阴魂不散。文化革命整个的思想体系就是极左,在极左的掩盖下整人,打倒一大片。可以说谢晋导演的刻画入木三分。

受极左思潮影响,小寨发生过一场整知青的运动。先是开会批判,然后是拿不许恢复共青团组织生活、开除出团做文章。理由是这些知青在农村"谈情说爱"。至于到底什么才是整人的真正根由?则一直众说纷纭。甚至有人讽喻是:吃不着葡萄,就把葡萄踩烂,跺碎。

爱情是人类美好的感情。插队三年,一些大龄女知青都已经二十三、四岁,早已过了《婚姻法》男二十、女十八的法定结婚年龄。只要不影响生产劳动,不作出格事情,不偷鸡摸狗,不伤风败俗……。知青谈恋爱是最正常不过的,是值得高兴的。

批判会在一个月夜举行。天上挂着秋夜的月亮,是那么皎洁明亮。这样的月色,本来寄托的应该是人间最美好最纯洁的感情,可被"敲锣人"用来搞运动。我和许多知青坐在四队的门槛上,就看见月色将屋子化成了投影,一片污秽的黑色。我静静地听着那个敲锣人在喊"运动喽……",听见他挥舞极左大棒,痛批"目前知青中的谈恋爱现象"。口吐白沫,信口雌黄。

又过了一段时间,开大会讨论谈恋爱的知青是否有资格恢复"团籍"。举手表决的时候,我看见了敲锣人的一双躲闪的眼睛。我想笑--还没有爬到党中央呢,就想挑战共青团《章程》啦。

按说谈情说爱也不是政治罪行,可有些人就要把它上纲上线。有个女的(芳名暂隐)甚至提笔写黑材料,检举别的女知青"在农村谈情说爱"。40年过去,后者的"政治档案"里,一直躺着所谓在农村谈情说爱的黑材料。这份黑材料极其难得地成了极左思潮的佐证。

整人的人始终是极少数,大多数知青都为受到委屈的同学打抱不平。批判会也好、"检举信"也好、都没能阻止得了更多的知青谈恋爱,因为历史已经结束了文化大革命极左思潮。有人赞叹地说:"知青在农村能谈情说爱,太浪漫了,太佩服了。""看来知青也不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呀!"

白纸黑字的黑材料打了水漂。它能说明什么?说明知青曾经有过美丽的情爱故事,有着坚贞的情感? 还是反过来,恰恰说明同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人间最美好的爱情也是要经受邪恶势力摧折?

极左思潮不过是历史的沉渣而已。

怀念谢晋,感谢他为那场浩劫保留了一幅生动的画面。

十二、父爱的证明

父爱并不需要证明,但是我已经几年没有见到父亲。

我插队的消息,父亲是从报纸上看到的。他在牛棚里捡到西安日报,看完标题,从照片上几十个身影中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的女儿。

我父亲年轻时即投身革命,提着脑袋深入白区,负责党的地下交通站。除了为党筹集经费,还掩护了一大批重要的共产党领导人,为祖国的解放事业做出贡献。解放后,清华大学毕业的他担负起新中国建设重任,转战湖南、陕西工业战线。用敏锐的眼光起用大批年轻知识分子,重视科学技术,生产出国家以及国防一系列填补空白的产品。获得国务院第一批专家称号。

1966年文化革命降临,父亲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一次我从学校回到家,父亲结束游街被造反派押送回来。他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脸上显然是被造反派打肿了。我们的家被造反派抄过,然后全家人从专家楼被撵到公用厕所边的一排小平房里。

长期的革命和建设工作,炼就了父亲坚韧不拔的顽强品格。虽然在牛棚里被关着,但是他从来没有对社会进步失去信心。他非常善于学习,毛主席说"党外有党,党内有派。"父亲立即就识破了四人帮篡党篡国那一套。他给不止一个人说过:"要相信党和人民,少数人倒行逆施总要垮台的。"父亲的这些细胞基因在我身上得到非常突出的传承。

我父亲工作一直很忙,他对我们的关心主要体现在思想上。小的时候,他锻炼我们:女孩子一定要勇敢。长大了遇到人生坎坷,他总是用"塞翁失驹"的成语鼓励我们一分为二正确对待。上学时我遇到的苦恼是"为什么总是被人看作是骄傲"。他想了想,大概觉得人最可贵的还是自立,就对我说"不要泄气,这正说明你有能力,没有能力的人哪来的资格骄傲呢?"按中国人中庸之道的标准,父亲给我的教育不算"正统",可就是这超前的眼光,锻炼了我遇困难、遇阻挠决不后退,总是一往无前。

1969年父亲获得"解放",父亲很满意自己的女儿有独立的人格,能够离开他独闯世界。他用补发的工资给我和妹妹一人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用最快的速度到农村来看望他的两个女儿。

我下工回来见到一个背影在帮老乡绞水,和二宝等人聊得很热火。正踟蹰疑虑,就听见大家带着一种非常尊敬的口吻对我说:你爸来了。看到既熟悉又陌生的爸爸,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爸爸回来了,我们家团聚了。虽然我和妹妹不能在爸爸身边,但爸爸的关心从此始终陪伴着我们。

爸爸和我促膝谈心,问及我的终身大事。我平静地告诉他:由于我的家庭问题,解放军部队可能不会同意我和男友的恋爱。1970年我23岁,军事院校毕业的男友白恩来为了我,毅然放弃他在解放军部队的前途,从四川转业回来。当时我并不知道,还在河北省继续参观沙石峪,考察农村。爸爸把加急电报发到北京有可能联系上我的一个叔叔家。电报写"恩来已回,儿速归。"可以想见爸爸的急切心情。

(图为我的爸爸妈妈)

<< 上一页12345下一页 >>
 您可能对这些感兴趣:
  0位网友发表评论   
 
匿名
用户名 密码 注册
     
作者: 戴磊   编辑: 刘延清
更多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