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十七岁不到的毛头小子刚分配到六师三团十一连的时候,第一顿吃的是正宗川菜酸豆角.为了表示招待"毛主席派来的红小鬼",连队给我们每人加了一只煎鸭蛋.我们对煎蛋可不肖一顾,只是不停吃着那嫩青泛黄酸麻了牙齿的酸豆角,大口大口的扒着饭,总觉得这是世间上最美的菜肴.岂料接下来十多天竟顿顿是酸豆角,不见半点油腥,别说猪肉,连菜叶子都不见.直把我们吃得酸水直吐,肚肠翻腾,连拿锄头的手也软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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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精灵小李子点子最多.这天晚上,他把我们三个叫到一边,指着山后种得漫山遍野的木薯说:"看来要开展自救运动了,今晚去挖几个木薯烤来吃改善生活怎样?"……趁着朦胧夜色,我们蹑手蹑脚地爬上后山坡,抓起木薯杆就望外拽,"哗啦"一下子,手臂粗的木薯就拽起来了.小李子就地挖个坑,捡了些枯枝,点起火就把木薯往里送.不多会功夫,厚实的木薯皮裂开了口子,散发着浓浓的香味.我们忙不迭地取出木薯掰开就吃,只觉得香甜无比,享受无限.就在这时小何"啊"地一声,塞在嘴里的木薯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两眼直楞楞地盯着前方.我们抬头一看,天哪!离我们不到五步远竟站着一个高大的苗人.月色下,只见他背着竹筐,左手叉腰,右手持砍刀,一声不吭地瞪着我们.一会,四周竟附和着响起此起彼伏的号子声,且越来越近,原来我们早就被包围了。这时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们扔下木薯掉头就往连队跑去。苗人也不追,只是不歇的像赶山猪似的喊着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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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想连队的大铁轨也敲响起来。那“当、当、当”的钟声震荡着山野,全连队几十号人都起来了。指导员首当其冲,他铁青着脸拦住我们,召集众人就在屋前开起了“批判会。”批判会上的阶级斗争味浓极了:什么“破坏民族团结”、什么“死不改悔的臭老九”、什么“狠挖私字一闪念”,总之有多狠说多狠,口号一遍又一遍。可怜我们几个连初一都没读完的小孩子,仅十来天功夫,就从“毛主席派来的红小鬼”堕落成“死不改悔的臭老九”了。指导员还扬言要把我们“送去关禁闭”“接受军事法庭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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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开头“扎根”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但下乡没几年,有能耐的人开始利用各种关系搞回城。对于他们,大家都羡慕不已。没多久,福建的李庆林写了封信给毛主席,从此兴起了反“走后门”之风。个别已经回城的知青竟写信回连队,说什么“我们走后门是不对的,希望留下来的知青继续扎根闹革命”云云。在指导员读这封信时,对我的“教育”是极震撼的,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幸灾乐祸”,什么叫“落井下石”,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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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回城潮简直风起云涌。推荐上中专、上大学、招工,几乎每次推荐我都有份,但每次由接收人员政审时总是很“幸运”地被刷下来。理由很简单“资本家的子女应该留下来继续接受再教育“。真是光荣啊,多么神圣的教育。我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到后来对“推荐”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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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国家推出“退休顶职”政策,规定父母退休可以由下乡的子女顶替。在民政工厂当工人的老妈第一批报名。很快就走上审批程序:工厂、公司、民政局,一关关都过了,这次该不再“幸运”了吧?我美滋滋的等着调动通知。谁成想被市劳动局卡住了,“退休可以,顶职不行”。老妈气急地跑去仰忠街求情、争辩、说理,就差下跪了。接待人员还是那句冷冰冰的话:“资本家的儿子哪能顶职?”老妈欲哭无泪,我无语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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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粉碎“四人帮”后恢复高考。第一年是开卷考,等于半考半送,入学率较高。这时已不唯成分论了,留下的知青也所剩无几。我赶紧报名、复习,做好一切考试的准备。开考那天人们都拿到了“准考证”,惟独我“欠奉”。跑去问怎么回事?对方答:“你填的学历是初中,怎么能考大学?”我哑然。
看着许多同样是初中却填了高中学历的考生鱼贯进场,我不住地自责:“死蠢,怎么不多个心眼,填高中谁去给你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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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高人”指点,我提着三斤猪肉,去屯昌医院换回了一张“肾盂肾炎”的疾病证明,并凭此打了病退报告。也许大潮流使然吧,老天开眼了。接下来的顺利令人难以置信。经过农场领导、农垦局、广州知青办一路绿灯,前后不到一个半月,我终于完成了艰难的十个年头的教育,于1978年11月28日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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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红卫轮》船头,我翘盼着梦萦魂牵的故土,遥望着渐行渐近的广州。心中虽有离开农场的解脱,却没有半点走向新生活的畅快。快到家了,又该如何?我立马要加入浩浩荡荡的失业大军,从最底层做起。也许去当“八路军”(当时人们对日薪八毛的散工的谑称),也许先去探望还没“解放”的老父亲,也许……,我不敢再想,心绪恰似白鹅潭的雾霾,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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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百废待兴的年代,每天的临工名额是极少的。往往司徒姨还没坐稳,临工就派完了。又得“明日赶早”。于是我天天起个大早赶去劳动服务站,只为挤的位置前一点,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也许真是“心诚则灵”吧。我的执着终于打动了司徒姨。一天她问我:“糕点厂、炸油角、上夜班、八路军、去不去?”一连串绕口令似的发问令我喜出望外。那时临近春节,糕点厂需要大量临工帮忙炸油角。而“八路军”则是人们对日薪八毛的临工的谑称。我赶紧说:“去去去,只要有工作,别说炸油角,就是落油锅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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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打起了对越自卫反击战。我们这批“八路军”又转战罐头厂做战备菜。那些个巨大的罐头装满了辣子和青菜,一个罐头刚好够一个战斗班吃,简单利索,省了炊事员开伙的麻烦。越南人真不经打,对越反击战才打了十来天,就占领了高平、凉山。随着我军主动收兵,我们这些担任后方支援的“八路军”也光荣下了岗。那时“农民工”还没进城,这支庞大的“失业临工”顶起了广州城里零、散、脏、杂活的角色。不知哪位老先生发明了“八路军”这谑称,真是天衣无缝,贴切到极。它高度概括了城市临工待遇低、游击性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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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病退的吗?“上盂肾炎”治好没有?”招聘方代表狐疑地盯着我。说真的,谁也不愿招个“药煲”进厂供着。“早治好了,回到家,好吃好睡,身体棒得很呢。”我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早好了,早好了。”司徒姨也在旁边赔笑脸。像是老母鸡呵护着小鸡雏。“那就再信你司徒姨一次。”对方坏笑着签了入职书。我激动得差点在地上打滚。其实“上盂肾炎”是极难治愈的慢性病。短短几个月就治好?鬼才相信。可是在那个年代,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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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二轻某厂整整干了10年。从一名钉木箱的包装工做起,到机修工、宣传干事、团干事、车间主任、企管办主任、厂工会主席。一步步奋力前行。
10年来,我绝大多数的夜里是在种类繁多的夜校、补习班度过的。通过自学,我拿到了初中、高中毕业证书。最后通过了广州市首批成人自学高考。当我领取到盖着中山大学红彤彤大印的大专毕业证书时,新的生活在向我招手了。
我毅然放弃城里还算稳定的工作,投入到珠三角的怀抱。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纵情遨游。
20年的外资企业浸淫,我从领班干起,逐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总经理助理、行政总监、厂长,实现着自己的人生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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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1月8日,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数百来自穗、湛、汕、琼的老知青齐聚海南岛黄岭农场,
纪念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四十周年。
在举行了纪念大会之后,人们鱼贯来到胶林深处新落成的“知青纪念园”,
祭奠长眠在黄土地上的知青英魂。
四十载春秋冬夏,一万四千个梦萦魂牵的日夜呀,
我的战友。
你们可曾寂寞?你们可曾孤单?
英魂并不孤单——
曾经同窗苦读的好友来了,敬上了告慰英魂的一瓣心香;
琼崖纵队老战士的张团长来了,看望那曾被他谆谆教诲的儿女辈;
坚守农垦的老军工来了,苍苍白发、佝偻着身躯仍执意前行;
农垦第三代、四代的孩子也来了,他们在思索什么才叫人生永恒。
英魂并不寂寞——
镰排岭记得,为了在大林莽中开荒会战的战友们不致忍饥挨饿,
杨同学不顾疲劳坚持跟车送大米,不幸在天雨路滑的陡坡上翻车殉职。
南渡江见证,李同学为了抢救滑入江中的战友,被急流卷进了深深的漩涡。
老军工追忆,黄同学冒着倾盆大雨为农工治病,
被无情的雷电击倒在卫生室工作台前。
……
一桩桩、一件件,知青那带血的踪迹怎能让人忘怀?
不需要哀乐,胶林里飒飒的秋风正在浅吟低诉,悲泣不已。
也不再洒泪,泪水早已在战友辛勤的劳作中化作一道道环山行。
更没有过多的歌功赞美,《知青魂》三个血红的大字
已在纪念园中矗起了一座丰碑。
多灾多难而又自强不息的祖国啊,为了你的强盛和富裕,
多少老军工、老农工以及知青们
献出了满腔热血和无悔青春,才换得今天的好光景。
说什么不堪回首,漫道是岁月蹉跎,那都是过眼云烟。
重要的是,我们来过、我们付出过,我们与千千万万军工、农工一道
曾经同呼吸共命运,共同谱写过共和国强国史上
沉重而又不失辉煌的篇章。
难道,这还不够吗?
胶林与英魂长守,历史为平凡作证。
敢问长眠天国的知青战友,对我们这些后继者
还有更多嘱托么?
相信你们也会笑傲长天,发出衷心的祈盼:
“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
如此而已,岂有它哉。
魂兮魂兮,魂兮何处?魂兮归来!!!
是为祭
2008年11月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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