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太仓徐尔:插队岁月(五)
2009年04月06日 16:11 】 【打印已有评论0

三十七 农 村 妇 女

  妻去买菜,回来时时常要称一称,有时,称头不足,我对她说,少就少吧,我们是吃皇粮的,每月到期,钱卡上早已不知不觉为你打上了,她们不一样。这倒并非装阔,我了解农村妇女,我了解她们的前世今生,我了解她们的苦楚。

  她们大多是我的同辈人,辛辛苦苦种上点蔬菜,每天早晨,坐在集市的一角的地上,等待顾客挑惕的目光,她们不断用身边的雪碧瓶为菜保鲜。她们挣来的钱不多,但要化大用处,她们要顶一家子的"门头"。平时节衣缩食,但送礼时的出手很阔,就高不就低,为了面子宁可撑破夹里。每年的压岁钱、开门七件事件件不能少,唯一的办法,就是一个铜板掰成两个用。她们种了菜,把它奉献给市场,也是变钱的办法。

  她们也有如花岁月,也有青春年华,她们的青春和插青一样,溶入了绿色田野。不同的是,我们修成正果西天回来,她们依然跋涉在遥遥无期的取经路上。

  那时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李双双》,讲的是一位泼辣能干的妇女。到生产队一看,啊!年轻妇女几乎个个都是李双双。她们干活风风火火,说话声音又细又尖;她们总是步履匆匆,风尘仆仆,像套上轭头的水牛面对的犁不完的田;她们自称为做坯,她们吃苦耐劳心地善良;她们常常为半分一分工分争论不休;她们整天快快乐乐,她们的快乐从劳动中获得,从大地不断变化的颜色中获得。

她们爱自已的丈夫,从一而终。她们从丈夫古铜色的肌夫和隆起的胸肌,以及一个个健康活泼的孩子身上寻找到人生的乐趣人生的价值。她们不在乎孩子的书读得怎样,她们个个都是现实主义者,你看,城里读书人一批一批到乡下来插队劳动当农民,我们乡下人读了书还有什么指望。 这一切都是她们秉性的使然。

第一次割稻, 我拜队长妻子小妹为师。这稻莳秧时横着每行六棵,但割时不讲究。只见她左手往外一甩,将一把稻拢在怀里,右手再用锋利的镰刀一抹,一大把稻全割了下来,而且稻根也整齐划一。小妹从西乡周市嫁到东乡,干活特别厉害,听她说,那里田多人少,干活更累,一切农活都是从小炼就的。

队长夫妇长得高大均称,拿今天话就是帅哥靓妹。他俩力气大干活肯舍力,所以社员们很服他们。

女社员们一字儿横排,右边打头的是小妹。我弯着腰使着力,可一把撂过去总是二、三棵。半小时后我已经累极了,再看看前面,秋日的艳阳下,前面的稻浪如被卷起的黄地毯在向前卷动,后面是满田铺着割下的,黄中略带青绿的稻铺。在小妹带头下,妇女们个个把头钻进了稻穗下。乌黑的头发,闪亮的镰刀,放倒的稻子,还有那充满节奏感的刷刷声。

我割了小半条,小妹已割了一长条,接下来她再从头开始,当把我赶上后,我和她交换着割。结果她割了二条,我一条还未完成。

老农说,做一样生活换一样骨头。此话一点不假,仅仅割了一天的稻,我的大腿肌肉已经发胀了,手臂疼得举不起。但是那阵子割稻还算省力活,唯一办法,只有一个字∶挺。

时间长了,我发现男社员常使"软吃枉"(土语,意思是贪图省力却又让人不易觉察)。而妇女全无此种想法和行动。比如说,男人一干弯腰事马上嚷嚷腰酸,故意把活留给妇女。而妇女呢?论理这挑河泥是你们大男人干的活,有时队长一呼妇女们全来了。

男人歇烟(上午和下午各有一段时间休息),往田埂上一坐,摸出烟来,胡侃一番。妇女没有这福份,她们出工时早己带好簏头,歇烟了,把簏头带子往腰上一系,一边割草一边回家。

家里的事不少,先匆匆吃上一碗点心,也就是往冷饭倒上开水,什么酱瓜、青菜,只要咸咸嘴骗一骗舌头就行了。饭还在喉咙口,接着马上去喂猪。看着一只只屁股滚圆的黑孩子,心中的快乐是发自内心的,因这钱是看得见的摸得着的,它比年终分红还实在。她们会用搅食的木棍在猪身上拨弄,就像抚摸自已孩子般自然亲切。也许还要和"孩子"说上一句:憨棺材,东望西望,有得吃还不吃!真是猪猡。

此事歇烟时间在不知不觉消逝,她们该坐一坐,歇一歇吧。

不,对妇女而言,歇烟休息,这个概念在她们心目中几乎没有,她们又往自留田里干活去了,当听见"动手啦"的喊声,便把农具丢在田里。说不定收工后还有时间干会儿。

  她们的手指粗糙,手掌结满老茧,但十分灵巧。摘棉花时,我的手指比她们细,但她们三个手指一捏,一朵花不留一点白。而我却常常分二次才能把棉花摘尽。

  贫困的岁月总是和油灯下的纺纱声连在一起的。每当一轮泠月映照冰冻的田野,无孔不入的西北风吹得灯光晃动时,妇女们又开始了永远拉不完的纱,永远织不尽的布。如果她的丈夫是位疼爰妻子的男人,他会静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吸着烟不言不语。

  这一切足矣,妇女们温情如水的目光中留露出满足的神情。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这么一个欣赏自已的男人在身边,还有什么企求呢?只有把手中的纱拉得更长,多挣一点钱,让男人换包烟抽。

  那阵子生二个孩子最少,生三个四个不少。农村妇女常常手里携一个,奶头上挂一个。

现在年轻人要拉扯大一个孩子是何等艰难困苦,甚至搞一个"非常6+1"。而那时田头就是托儿所,吃奶时孩子让老人看管,一旦 "有脚了"带到田头。孩子在草里泥里打滚全无妨,只要不到水边就是了。母亲们一只眼睛管劳动,一只眼睛搞"遥控"。

  她们一生中,至少经历两次造屋。一家人节衣缩食为的就是把旧屋翻成新屋。当她们造好新屋,让孩子成家立业后,她们又得重又开始为自已造房子,或者又得帮助孩子重建新房。当她们已经两鬓染霜了,她们还是歇不下来。

  今年春天,我去乡下看望队长夫妇。队长显得很苍老,反映也迟钝了;小妹装了心脏起膊器,全然看不到一丝一毫当年的神采风韵,老俩口已干不动农活了。 好在三个儿子很有出息,大儿子师范毕业当了公务员,小儿子大学毕业,也是公司白领。

  即便有这个条件,农村妇女都不愿住进城里,她们过不惯城市生活。她们说,住在楼房里如同笼养鸡。她们离不开祖祖辈辈耕耘过的黑土地,她们离不开用毕生精力建造的房子,因为,这一块砖,这一张瓦,都是经她们的手搬来的,她们对土地爱得深,对老屋爱得深。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们默默地拉着生活的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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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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