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中国青年报》披露,某调查公司曾以五四运动为主题,对北京、上海、广州的九百多位居民进行入户访问。调查中,许多人竟把林道静、江姐等文学形象都当作五四人物,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与此同时,人们对当年学生运动的真正领导人段锡朋、傅斯年、罗家伦却知之甚少,甚至闻所未闻。
这也难怪,当所谓政治标准成了评判是非的唯一尺度时,连井冈山会师都能篡改,现代史上那些更复杂的人和事又怎能逃脱被歪曲、被遗忘的厄运?这时候,“读史使人明智”、“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等格言,便特别耐人寻味。好在国人追求真理、了解事实真相的愿望总是那么强烈,这也是学术界近年来对傅斯年、罗家伦兴趣颇浓的一大诱因;相比之下,可能是由于著述不多吧,人们对段锡朋还很少论及。为了解这个人,我翻遍有限的藏书,找到几则有关他的资料。
第一则是罗家伦的一篇回忆文章,题为《书诒天下才,我为苍生哭》。段锡朋字书诒(亦作书贻),江西永新人。五四时期,他在北京大学法科就读,曾担任北京中等以上学校学生联合会会长和全国学生联合会会长,后来我才知道,五四那天他是天安门大会的主席。为了对抗段祺瑞政府,同学们亲切地称他为“我们的段总理”。这位“段总理”很推崇古代士人陈蕃、李膺等人的风骨,这也是他投身于五四运动的主要原因。罗家伦说,段曾参加《国民》杂志的工作,后来赴欧美留学时也能在读书研究时自成系统;他虽然“不写文章,可是我们把写作给他看,他常有深刻的批评,为我们所佩服。”
第二则是段氏写给胡适的一封信。他虽然也是北大学生,却好像与胡适交往不多,这与既关心政治、又热心于学术的傅斯年有些不同。信很短,仅一百多字,收在《胡适来往书信选》中。这封信写于1932年11月3日,是替陈独秀向胡适致谢的。陈于10月中旬在上海公共租界被捕后,被移交南京当局。10月下旬,蒋介石致电翁文灏并转胡适等人,说即将对陈独秀进行公开审判,可见人们对这件事非常关注。当时,傅斯年还在《独立评论》发表文章,要求政府依据法律对陈独秀予以特赦,胡适也准备为陈聘请律师。由于陈独秀决定请章士钊为他出庭辩护,便委托当年的学生段锡朋写此短简。后来,陈还在信中对胡适说,段经常去监狱里探望他,并负责转达书信。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段已经是政府要员,能如此,诚属不易。
第三则是金毓黻的《静晤室日记》。金先生学识渊博,功力深厚,著述宏富,是我国著名历史学家。1936年,他几经周折,从东北逃到上海,经黄炎培介绍找到蔡元培。蔡让他去南京去找傅斯年,金先生遂与罗家伦、段锡朋、翁文灏相见。当时罗是中央大学校长,段是教育部政务次长,翁是行政院秘书长,于是他被聘请为中央大学教授、教育部特约编辑、行政院参议。在金看来,“诸公所以如此优礼者,以余千辛万苦由伪(满洲)国逃出,藉此微职以为安慰也。”然而在段锡朋眼里,金实在是“东北读书种子”,所以他嘱咐罗家伦一定要“善视之”。1945年,金毓黻在一首诗中写道:
同室何分越与秦,感君高谊独沾巾。
读书种子原非我,钜眼英雄大有人。
论事快如瓶泻水,举头亲见海扬尘。
明朝握手沧江上,应许衔杯慰苦辛。
以此来表达对段锡朋、傅斯年的感激之倩。
段锡朋虽然久居官场,却没有沾染一点腐败习气。抗日战争期间,他主持的中央训练委员会本来是120人的编制,但实际工作的只有60多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觉得“老百姓太苦”的缘故。至于个人前程,他也有独到的见解。比如当局想让他出任某部部长,他坚辞不就。罗家伦问他为什么要拒绝,他说“干政治就得要有主张,有抱负,不然,我何必去站班。”
罗家伦认为,段锡朋身上既有儒家气象,又有墨家传统。由于他在生活上律己太严,近于苦行主义,终于积劳成疾,住进医院。在病中,为了节省开支,他只肯住三等病房。作为老同学、老朋友,罗送去一点钱让他买营养品,他说什么也不收。病危期间,医生用氧气对他进行抢救。他知道氧气需要进口,便一再请求:“外汇,少用一点”,令在场的人无不感动。1948年,罗在国外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曾以七绝一首寄托自己的哀思:
亦儒亦墨亦真诚,
远识高标两绝伦;
忧患不容余涕泪,
我今痛哭为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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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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