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瓷、丝——华夏帝国三位一体的器物贸易
2009年12月18日 20:15凤凰网历史综合 】 【打印共有评论0

瓷器是陶器的成熟样式。它像陶器一样保持可塑的面貌,却比陶有更精细光滑的表皮。那些釉层在高温下发生窑变,产生出奇异的纹理和色泽。瓷器是所有器物中变化比较激烈的一种,从柔软的泥土升华为坚硬秀丽的事物。在漫长的岁月里,它始终是饕餮民族的专用容器,用以盛放那些绵绵无尽的琼浆与美食。

汉代的茶器只有碳炉、碳铗、捣茶石舀、杵、茶饼、陶罐和陶碗等少数几种。但到了明代,就在器物大爆炸的时刻,它完成了自我繁殖的程序。高濂《遵生八笺》一书里,罗列的茶具达23件之多,已经到了繁复的地步,但它的核心器件只有茶盏和茶壶两种。

明代茶盏由黑釉渐变为白瓷,而且拥有“甜白”的诨号,这揭示了其瓷质趋于洁白细腻,由此跟景德镇的青花和宜兴的紫砂,形成三足鼎立的格局。但在国际贸易的版图上,白瓷最终还是让位给了青花。白底青纹的色相和多变的器型,不仅受到北方满族猎人的喜爱,也搏得了欧洲君主的青睐。

从朱棣时代开始,青花瓷已成为景德镇瓷器生产的主流。郑和下西洋后带回“苏麻离青”的钴料,能于烧造中呈现出宝石蓝的色泽,并在花纹上形成晕散和黑铁晶斑。这起初是典型的工艺瑕疵,最终却转换成了独特的美学标记。

这种出现于古瓷学领域的破绽,加剧了我们的疑虑:青花也许是一种在美学上被蓄意夸大的纹饰。它的价值被因贸易的需要而被越位提升。跟现代英国和日本骨瓷相比,青花瓷器有着粗陋的形态,但它却是第一个在白瓷上绘画的瓷种,鲜明地表达了远东绘画艺术的风格。那些被大肆渲染的幸福生活场景,被烧结在白色瓷胎上,散发出青色的温润光辉,为欧洲人展开东方想象提供凭据。

茶汤在青花瓷盏里散发着热气。茶神站立在里面,犹如一位隐形的女神。青花瓷就这样跟茶叶构成了奇妙的互生关系。它们是彼此印证的,仿佛是一种天然的联姻。青色暗示着红茶的来历——它既是大自然的色泽,也是华夏帝国的胎记,就像中国婴儿臀部的“蒙古青”那样。欧洲人后来发明储茶的锡罐与铁盒,因轻盈而便于携带,却难以还原东方器物的光晕。

茶叶和青花瓷的伟大结盟,得到古老的丝绸制度的声援。在明清的全球贸易体系中,丝绸越过数千年岁月,继续扮演雍容华贵的角色。它是制作衣物、桌布和茶巾的原料,融入了奢华的饮茶制度,形成一体化的东方效应。这其实就是“瓷-茶-丝”的“三位一体”。瓷是茶的容器,而丝绸则是它的柔软服饰,犹如一个用弧线和S线构成的梦境,为洛可可(rocaille)风格提供非凡的灵感。瓷-茶-丝,此外还应当包括明代家具和亭阁,就是欧洲人展开东方想象的核心语词。

但英国人最终以自己的美学改造了青花。我们已经看到,在细腻的皇家骨瓷表面,浮现出英国本土的青色植物图像。英式青花瓷跟纯银茶壶、茶匙和蕾丝桌布,形成新的器物小组,它们进驻维多利亚风格的茶室,环绕在耳语的绅士和淑女四周,验证着他们的高雅趣味。这跟中国儒士的饮茶礼仪,产生了某种内在的呼应。英国人得意洋洋地宣称,这就是两种文明的伟大合作。

茶叶跟烟草一样,令饮服者产生深刻的依赖。但茶瘾是更为温柔的绑架,像丝绸一样般细软,却酝酿着严酷的市场危机。长期以来,西方一直在用贵金属购买丝绸和香料。18世纪中叶到末叶,英国和美国先后成为全球最大的茶叶买家。在1700年到1753年期间,仅英国商船就向清帝国输送了两千万两白银,全球白银都因茶叶贸易而流入中国。欧洲爆发严重的白银危机,这就是全球茶叶连锁效应的开端。

本文摘自《城市中国》7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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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朱大可   编辑: 石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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