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日本知识分子如何看待日军的侵略罪恶?
2009年12月23日 10:23东方早报 】 【打印共有评论0

我们不知道他所说的“人的生命”是否包括日本人以外的人,当然也不能要求他预知将于翌年末发生的南京大屠杀,我们只想说,在日本正在不断推行侵略扩张政策、军国主义已经甚嚣尘上的时候,在其俳友被警察无故抓进局子关了十天(《季节》)、小林多喜二在警察署里被拷打致死的年代,他竟然对本国的高压政策如此的开脱赞美,对本国的战争罪行如此的熟视无睹,这不能不让人感慨他以及日本知识分子的局限和悲哀。

但他对纪德的观察却是入木三分。碰巧那次纪德也同车去莫斯科。对于纪德对苏联高唱赞歌,横光利一感到大惑不解:“法国可以说是世界第一文化大国,有着最伟大的理性精神,属于这样一个国度的纪德,却要使之成为俄罗斯精神上的殖民地,这难道是正儿八经的精神世界的历史事实?对我而言,这是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现象。”后来他看到纪德撰写的《俄罗斯纪行》,里面同样也包含了对于苏联的隐忧,这才觉得纪德到底不愧为纪德,代表了法国的理性精神:“而我最感兴味的,是还从未有人能说出的东西,纪德却第一个把它说了出来。纪德谈到了俄罗斯诸多幸福优质的生活,并对之赞不绝口,极力颂扬,随后他又说道,尽管如此,在俄罗斯,有时极好的东西却不敌极恶的东西。我以为此话表明了法兰西的理性,法兰西传统的美质于此得以体现。”他还引纪德的话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对我说来,世界上存在着比我本人,也比苏维埃更为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人类,它的命运和它的文化。”(以上皆《人之研究》)从这些话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目光犀利的横光利一。

但这个看别人目光犀利的横光利一,怎么就看不清自己国家的误入歧途呢?怎么就看不清它在东亚的罪恶行径呢?却侈谈什么日本“尊重人的生命甚于其他一切”的“高度的理性”, 却宣称什么“当今日本的战斗口号是‘为了东亚和平’”(《思考的芦苇》),这可真是一个弥天大谎,一个天大的笑话!

1947年12月30日,日本战败后最凄惶的岁月,又临近寒风凌厉的岁末,横光利一去世,享年五十岁。“新感觉派的双璧”去了一璧,另一璧川端康成如丧考妣,写出了凄婉感伤的悼词,里面满是这样的哀号:“国破以来越发襮身于寒冽之中的我这把骨头,终因连来自你的那份支撑也横遭褫夺,而行将破碎于寒天冻地之间。”“你那把骨头也已因家国破败而破碎。这场战争,尤其是败亡,不知给你的身心带去了多少伤痛。”我相信这些都是肺腑之言,估计日本人读了会潸然泪下(不排除有些中国人也会如此);但对我来说,联想到上述所写之种种,我总觉得所有那些在侵略扩张时有过快感的人们,理应在家国破败后承受败亡带来的伤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否则真是天理难容!所以,虽然川端康成的悼词写得声情并茂,据说还成了日本最著名的悼词之一,但至少就以上这些文字而言,请原谅我的难以同情,没法感动,不能泪下。这就像我曾多次凭吊过广岛的原爆遗址,在对广岛市民惨遭灭顶之灾满怀怜悯的同时,也总会煞风景地联想起就在广岛的港口,广岛市民曾上千次地被组织起来,山呼“搬灾”(“万岁”,banzai),欢送将要去中国、东南亚屠杀平民的“皇军”(“鬼子”)出征。我知道自己的这种联想不够“高尚”,但我说服不了自己变得“高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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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邵毅平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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