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定意义上说,“神化”是对“正统化”的加码,是为了树立孔子更大的权威,把孔子从人性世界的典范提升到神性世界的救世主。《古微书》卷二十五中的一则神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鲁国有个人出海而迷失方向,后来在海上遇到孔子。孔子给他一条手杖,“令闭目乘之归”。此人像哈利·波特似地骑在手杖上飞回鲁国,并向鲁王转告孔子的告诫:不久有外敌入侵,应趁早高筑城墙。后来齐国军队兵临城下,但无功而返。
第五种形象是“僵化”。经过一千多年的流传,孔子的形象到了宋代就渐渐被理学家所“僵化”。从思想史的发展脉络来看,“僵化”是“正统化”难以避免的逻辑结果。首先,宋代皇帝进一步制造了尊孔的社会氛围,宋太祖赵匡胤多次去国子监主持盛大的祭孔仪式,宋真宗赵恒亲自去曲阜祭孔,追封孔子为“至圣文宣王”。有了统治者政治上的大力倡导,理学家就努力把孔子改造成只知维护天理、极力遏止人欲的“僵化”形象。朱熹说:“人之一心,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孔子之所谓‘克己复礼’,《中庸》所谓‘致中和,尊德性,道问学’,《大学》所谓明明德……圣人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存天理,灭人欲。”春秋时期的孔子思想丰富多彩,何尝“只是教人存天理,灭人欲”呢?孔子曾经提倡“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提倡“君子不器”,意即人们应该具有多方面的才能,鼓励人们搞些下棋、射箭有益身心的活动,甚至还赞赏这样的生活态度:暮春三月,穿着春装,集合几位友人去郊外休闲,在河中游游泳,在高台上吹吹风,然后一路吟唱着诗歌归来。
然而理学家舍此不论,一定要把孔子“僵化”成一个干巴巴只会以天理灭人欲的政治说教者。清代大学者戴震对于理学家的观点严加抨击:“其所谓理者,同于酷吏之所谓法。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应该说,孔子这种被“僵化”的形象对于后世起到了非常不好的影响。近代以来,孔子思想受到攻击,孔子形象受到“丑化”,皆与此不无关系。
第六种形象是“维新化”。晚清康有为搞“戊戌变法”,他需要发掘古代思想资源作为变法的理论支撑。康有为在《孔子改制考》一书中把孔子塑造为维新运动的祖师,认为“六经”是孔子为了“托古改制”,按照自己的政治理想,假托古人尧、舜的言论而亲自写成的作品。那么,孔子为什么要“托古改制”呢?康有为认为孔子以“布衣改制,事大骇人,故不如与之先王,既不惊人,自可避祸”。意思是说:孔子作为一个老百姓想要改革国家政治制度,简直耸人听闻,不如假托古代帝王尧、舜的名义来进行,既不使人吃惊,自己也可以避祸。这些言论无疑是康有为的“夫子自道”。康有为想要变法,挽救奄奄一息的清王朝,面对的是一大帮清王朝旧制度的维护者,他只能抬出一个经过改造后的“维新化”的孔子形象与之抗衡。
康有为在《春秋笔削大义微言考序》中说:“孔子之道,其本在仁,其理在公,其法在平,其制在文,其体在各明名分,其用在与时进化……故曰孔子‘圣之时者’也。”按照康有为的解释,孔子之道的作用是“与时进化”,这无非是说孔子思想的本质是要不断改革,不断维新,否则怎么能跟随时代一起“进化”呢?康有为在这里再次强化了孔子与时俱进的色彩,塑造了一个“维新化”的孔子形象。
作者:
张荣明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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