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变异知多少

鲁迅诗稿手迹被剪贴变异的，并非只有《题三义塔》诗一幅，经我核计，鲁迅书写的诗幅共44幅，先后被改动的18幅；鲁迅书写古代诗文的字幅27幅，先后被改动者14幅。此外，还有剪贴鲁迅日记手稿本中相关文字而成的假冒诗幅等。而这些被删改、剪贴、作假的鲁迅手迹仍在流传，甚至权威单位编著的权威图书也还在录用。这种令人心焦的事实促使我撰写本文，以便向人们提个醒：这里有假！同时再次呼吁：应该是停止在鲁迅文物上作假的时候了！

被改动的诗幅中，不少幅是把受赠人的名字抹去。这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受赠人万一“有问题”，那怎么可以出现在鲁迅的光辉诗篇中呢？连“情况不明”的受赠人，也必须抹去。例如，《无题（万家墨面）》诗，鲁迅于1934年5月30日写赠给新居格。新居格是日本文艺评论家，当时来中国，是内山完造介绍与鲁迅相识的。他虽已于1951年去世，但他的经历不大清楚，鲁迅手写的诗幅中的题款就被抹去了。而经过删改作假的这诗幅，又为鲁迅博物馆编著的《鲁迅文献图传》所编入。

又如台静农，是未名社成员，青年时代就和鲁迅过往密切。曾编《关于鲁迅及其著作》一书，1926年7月由北新书局出版，得到鲁迅的认可。鲁迅特允其1903年在日本的剪辫照和1912年在绍兴的单人照，插印在该书中。两人书信往来也不少。抗战胜利后，台静农在台湾大学中文系任教授。就因为在台湾，虽不过教书而已，但鲁迅赠送他的两条诗幅，还是被改得面目全非。一幅是《二十二年元旦》，在1961年出版的《鲁迅诗稿》中，不但被删去“并祝静农兄无咎”字样，而且鲁迅署名下的“顿首”两字亦被删去了（见图四）。鲁迅赠给台静农的另一首诗是《报载患脑炎戏作》，原诗幅中的“以博静兄一粲”云云，理所当然也被删去。

如此种种被删改的诗幅很多，有些名篇也不能例外，如《答客诮》、《秋夜有感》、《湘灵歌》等等。鲁迅赠人的字幅中，还有不少是抄录古代诗文的。对于这部分的字幅，改动得也出人意料。例如，1935年鲁迅录李长吉（李贺）的《绿章封事》中的诗句，写成狭长的横卷，赠送给徐訏（见图五）。对这横幅竟是“横改直”的大手术，实在令人吃惊（见图六）。又《李贺开愁歌》，鲁迅的原幅是十八九字一行共五行，装裱起来似是一个中轴，而1961年版的《鲁迅诗稿》却把它剪贴成八九字一行共十行的两页，等等。

在《鲁迅诗稿》早期的一些版本中，还有从鲁迅文稿和从鲁迅日记手稿中割取来的文字，拼贴而成的假冒“诗稿”。如《阻郁达夫移家杭州》原是“四幅一律”，就是一首律诗写成四个条幅。郁达夫王映霞把它装裱起来，挂在杭州“风雨茅庐”的客堂间里。抗战中郁达夫家破人亡，这裱成四轴的诗幅也从此消失人间。可在1961年版、1976年版好几个印次的《鲁迅诗稿》中，却有一整幅的《阻郁达夫移家杭州》的诗稿，就是从鲁迅日记手稿本中剪贴相关文字而成的（见图七）。这种假冒的诗稿到1981年版《鲁迅诗稿》才被剔除。该版《后记》中说：《赠蓬子》、《一二八战后作》和《阻郁达夫移家杭州》三首诗，均取自《鲁迅日记》，“另外未见写件”，“因《鲁迅日记》已有影印本，暂未辑入”。1981年版《鲁迅诗稿》作出这样的举措，有着“拨乱反正”的意义，是应该肯定的。

这就是鲁迅诗稿手迹中真真假假的情况。限于篇幅，这里只能略举数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