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广西多名小学生被社会青年强奸 警方称已抓一名嫌犯

小美就读的小学。报案后，小美没有再去过学校，父母打算把孩子带去东莞，放在身边照顾

距离黄小美（化名）家报案已经过去10天。小美仍然拒绝正常进食，说话，下楼接触陌生人。这名13岁女孩曾在4个月内被人多次强奸。父母不满警方的破案速度，发了《广西农村多个小学生被社会青年轮奸，派出所一直不去捉人，公道何在？》的网帖，把广西玉林送上了风口浪尖。

5月12日，广西玉林市容县公安局发布公告，称性侵小美的嫌犯已经落网。小美的父亲对公告感到非常不满——他认为官方在刻意规避“多名女孩遭社会青年性侵”的事实，会打击其他村民报案的积极性。就在公告发布的前天下午，他刚刚送了3名女孩去报案，录口供到凌晨2点才到家。

家属告诉凤凰网，目前他们已知有5名女孩曾遭毒手：1名小学生和2名初中生被强奸，2名小学生遭强奸未遂和骚扰；而网帖中的“轮奸”，来自于小美5月3号的听闻，无法证实。12号，警方向媒体证实，小美之后还有3名女孩报案，但排除了2名（未遭性侵），还有1名疑似，仍在初查阶段。到目前为止，未发现一对多或多对一的强奸关系，基本为一对一。

女孩们描述的故事几乎一样：在路上被陌生青年截下来，逼迫发生关系，以弟弟妹妹或是家中老人性命为威胁，再给这层关系盖上一顶罗曼蒂克的帽子——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谈恋爱。

或许真的有人以为他们是在谈恋爱。在小美家报警后，有自称是嫌犯朋友的人在网上贴出“双方聊天记录”，称小美家人是“拆散一对相爱的人”，“强奸这件事本身不复杂，只是女方家人要闹成这样”。

被“欺负”的少女

5月4日早上7点半，尖子生小美没去上课。这是个被老师看好的“好苗子”，每个学期几乎都会获得三四张奖状。

老师和外公外婆在同学家找到了小美。她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抓痕，神情恍惚，缄默不语。两个老人用尽了一切办法让她开口，打，骂，劝，她只是哭。老人觉得不安，给远在东莞的女儿女婿打电话。小美的父母连夜赶回远在荣塘村的家，迎面而来的是个晴天霹雳——13岁的女儿被人强奸了。

荣塘村是个极普通的广西山村，从容县县城到村里要走过蜿蜒27公里的村道。房屋或聚集或散落在路旁，除此之外，是茂密的竹林和长势旺盛的灌木丛。而从小美家到荣塘村中心小学，还要走上20多分钟，这条必经之路上鲜有人烟，只有繁茂的树林。

据小美父母转述小美的口供，她曾被人用手铐绑在树林里侵犯，从今年年后到5月，持续了四个月，性侵次数超过5次，施暴者外号叫“爆炸”，威胁她如若不从，就要杀了外公外婆和上二年级的弟弟。5月3号，“爆炸”纠集了十多个人，强拉小美上摩托车，说要去后山轮奸她。她抠烂了自己的右手臂，血肉模糊，“爆炸”便把她扔下，扬长而去。                              

5月5日，愤怒的父母带着小美去派出所报案。小美仍旧没去上学，她的事情已经在校内传开了。

5月6日，暴雨突袭玉林，学校因暴雨放假半天，叶小红与叶小兰（皆为化名）去小美家陪她。这对12岁的堂姐妹也是受害者。女孩之间互相知晓对方难以启齿的秘密，却对大人们闭上了嘴巴。

欺凌没有因为有人报案而有所收敛。三天后，叶小红在去亲戚家的路上被个年轻人拦了下来，他把小红拉进自己家里，关上房门，打开音乐，然后把女孩按倒强吻。躁动的音乐声震天动地，淹没了小红的求救声。他的父亲进屋拿猪饲料，小红推开了他，夺路而逃。这个父亲还不知晓他15岁的儿子正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儿子曾多次强行抱着这个五年级的小学生，逼她接受自己的“爱意”，还曾威胁说要杀掉她的亲弟弟。

当天晚上，小兰告诉小红，早上曾有三个“不三不四”的年轻人在路口截住她，头发染得五颜六色，骑着两辆电动车，一辆黑色，一辆黑白相间，挥舞着铁管，让她上车。小兰拒绝，立刻逃跑，他们在身后叫嚷着她的名字。她逃到小美家里躲了起来，不敢回家，觉得怕。

女孩们大多有弟弟妹妹，或是家中有老人，他们成了威胁的筹码，而名声和耻辱，也成了让家长闭嘴的理由。14岁的阿音（化名）曾在4月20日和21日试图自杀，跳河，喝农药，都被救了回来。舅妈问她，她说了实话。舅妈回家告诉了阿音的父母，叮嘱着：“别讲出去。”全家一直保持着沉默。

5月10号，叶家两个女孩向大人坦白了：除了她们和小美三名小学生，还有两名初一学生曾被“欺负”。小兰说：“还有一些我都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很多。”

11号下午，小美的父亲开车送这三个孩子去县底镇报案：2名小学生，报案强奸未遂和骚扰；1名初中生，报案强奸。而另一名初中生阿绢（化名）的父亲，因为担心报案后孩子会遭到威胁，选择继续沉默。

当地人把这处出租屋称为“狗窝”。如今“狗窝”大门紧闭，门口也没了往常停得满满当当的摩托车

“狗窝”

玉林曾有两次轰动全国，一次是2014年6月，“荔枝狗肉节”上，狗贩与爱狗人士近乎战争式的叫骂争夺；一次是2014年1月，玉林兴业县大平山镇南村的一名留守女童遭村里十多名老人性侵，家属不满“嫖宿幼女罪”，村里人指指点点，说是女孩“害了这些老人”。

这是让人倍感荒谬的巧合。当地人把小混混称为“狗”，把他们聚集的地方称为“狗窝”。女孩的家人们觉得，欺负女孩的人和“狗窝”脱不了干系——小红与小兰都曾目击到“一个流氓把阿绢抱进屋里”；在警方抓捕“爆炸”的过程中，部署了三个点，其中一个就是“狗窝”。

“狗窝”位于村里集市的一隅，左侧是去小学的必经之路，面前是从中学去往集市的路——虽然不是唯一的一条路，但每当放学时，都有大批的孩子从这里经过。“狗窝”的门常年开着，这几天却大门紧闭，木门上有一条外力敲击后的裂缝。              

小店老板叼着烟，看着第二批扒着门缝向里窥视的记者。在这些记者之前，这里曾有公安抓捕行动一次，打架斗殴一次。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深夜，早睡的老板只能第二天早晨，看着隔壁坏掉的大门，或是4辆被砸烂的摩托车，推测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这里总是聚集着些年轻人，坐在沙发上，凑在一起喝酒、聊天、打架。从下午4点开始，一直吵吵闹闹到半夜。每天早晨，小店老板都不得不帮他们收拾残局——清理醉酒后的呕吐物，扫掉整晚留下的垃圾，给一盆小铁树浇水，虽然他们看不上他店里的瓶装啤酒，还经常霸占店前的空地，停满摩托车。

对家属们而言，“狗窝”和“狗”意味着更大的危险，不仅是因为他们强奸了自己的女儿。早在今年年后，就有村民举报称看到3个人有枪。村支书召集了村干部开会，把情况报告给挂村干部，让他报警，派出所接了案子。村里人催问，他们只是回答：“过几天就抓人。”

村里的混混打架争地盘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有人曾告诉村里的干部，他看见那群人“在河儿村四罗江沿线收保护费，到处开枪。”叶小红也说，自己的好朋友曾经看到他们打架斗殴，“穿着靴子，一条钢管插在这（左靴筒），一把枪插在这（右靴筒），拖着一把长刀去打架。”

在枪支泛滥的广西，能搞到一两条枪，并不算太难的事。2014年2月，就有女子在容县德克士被枪杀；同年9月，广西百色市区还发生过枪战，20多人当街持枪互射。小美的家人在报案后曾问过公安，当初枪支案调查的如何？他们回答：“一直在跟，正在调查。”

家属们将之归结于政府的不作为。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已经报了案，也有目击证人，你为什么不来调查，把他们一网打尽？

“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12号，“爆炸”被抓了。虽然早在5号，小美就从公安提供的嫌疑人名单上认出了他：3号嫌疑人，梁志（化名），19岁，家住县底镇平河村。

报案后第二天，早晨8点，有个自称是代表梁家的人来跟黄家人谈判，想要私了，被黄家人拒绝。而后，小美的弟弟在放学路上，遭到了几个黄发年轻人的威胁。小美的父母怀疑，警察内部有人给混混们走漏了风声，“否则我们第一天报案，他们怎么第二天就来找我们私了了？”

而梁志的父亲告诉凤凰网，直到如今，他还不知道儿子侵犯的女孩叫什么，长什么样，家住哪里，到底几岁，只知道她的外公是村干部，5月5号报的案。双方家人一直没接触过，而“私了”，显然也不是这个贫穷的家庭可以承担得起的。

5月9日，小美的父母找到了派出所，反映“有人来恐吓”，催着抓人，被一句“警力不够，只有4个人”给堵了回去。他们又跑去玉林公安局报案，打了110，对方让他们还是回到辖区派出所报警。

本该站在同一战线上的家属和公安，就此撕破了脸。因不满公安“迟迟不抓人”，小美家人在天涯上发帖曝光，引起舆论哗然。当天晚上10点多，县底镇派出所所长走进小美家，说：“已经抓了四个了。”

小美的父母仍然很失望。这四个人中，没有梁志，只有一个认识他的人，其他三人都是“小喽啰”。

5月11日，面对网上喧嚣的舆情，容县公安在微博上发布辟谣贴，称“仅接到1人报案，暂未发现多名小学生被社会青年轮奸的情况。”12号，容县公安又发布官方消息，宣告已将嫌疑人梁志抓获归案。

家属仍然不满意。5号报案时，民警给了一张列满嫌疑人的单子，小美当场就指认出梁志，单子后有嫌疑人详细姓名、住址，但警方一直到12号才抓人；官方解释称，强奸案接案后，公安机关需进行初查后才能正式立案调查，不能随便抓人，而家属发帖破坏了原本计划好的行动——帖子走漏了风声，让嫌犯跑了；

家属们认为12号的公告只强调“1人报案”，有大事化小的嫌疑，“别人家看到我们报警后还是这样，还敢报警吗？”；官方回应说，后来又接到3人报案，但2人已经排除被强奸，还有1人疑似，正在初查阶段；

家属们觉得“狗窝”势力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已经严重威胁到留守女童的安全；官方根据目前接到的报案分析，称暂未发现几个个案间有任何联系，也很难说是“团伙”。

对官方的不信任，让小美的父母拒绝同意小美再录口供，也拒绝提供相关物证。他们拿出受案回执和立案通知书给蜂拥而至的记者们拍照，发现回执上小美的名字打错了，“干事真是不负责。”小美的母亲嘟囔着——这成了官方不靠谱的又一“力证”。

嫌犯梁志的家人同样不信任官方：“我怕他被骗了，承认了那些事情。”他的理由是儿子曾打电话过来，否认自己强奸过女孩。

在警方展开下一步行动之前，家长们的权宜之计是接送孩子上下学，他们觉得，村里还有很多忍气吞声的女孩。家长们最终还是要离开，回到广东打工赚钱。小美的父母盘算着，得把女儿带在身边；更多的家长在担心，年迈的爷爷奶奶只能提供日常照顾，而继续留在这里的孩子，会不会再次遇到类似的危险？

叶小兰和叶小红不以为然，这两个自称在学校里“不好惹”的女孩竖起胳膊，假装那里正长满虬结偾张的肱二头肌：“我们一帮姐妹肯定不是吃素的。”

（凤凰网：许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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