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对决

连胜文与柯文哲

历届台湾地方选举中，台北市长的竞选都是重头戏，今年更是首次出现由两位政治素人同台争夺的局面，抢尽了此次九合一选举的风头。两位候选人——前国民党主席连战长子连胜文与台大资深医师柯文哲的个性迥异，过招火力十足。医生出身的柯文哲注重速度，言辞直白辛辣；比他年轻11岁、学金融出身的连胜文则谨言慎行，不太喜欢展示自己的情绪。

在许多台北市民眼中，两人的对决是平民与权贵之争。阶级争论加上台湾花样百出的选举花絮，让这场对决的热闹程度，堪比1998年马英九和陈水扁的对垒。连续几个月来，窃听疑云、身世争议等各种话题层出不穷。

台北市的选情格局向来是“蓝大于绿”（唯一的意外是1994年因蓝营分裂，陈水扁以43.67%的得票率当选市长），坊间甚至流传“蓝营不论推谁出来选，躺着都能当选”。然而自今年6月以来，“蓝二代”连胜文的支持度就没有赢过无党籍柯文哲，到大选前一个月更是“稳定的落后”。竞选的热闹背后，是台北乃至台湾政治风向的悄然变化。

个性：柯文哲直白，连胜文谨慎

1970年2月出生的连胜文是现任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的长子，他的祖父是《台湾通史》的作者连横。不同于连胜文的显赫出身，现年55岁的柯文哲出生于新竹市普通家庭。被连战斥为“日本官二代”的柯父原是教师，仅在退休后担任过日系企业的顾问。而柯文哲的祖父则是“二二八事件”的受难者。

从台大医学系毕业后，柯文哲进入台大附属医院，历任主治医师、创伤医学部主任等职，从医30多年。而连胜文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取得法学博士学位后，先后担任摩根士丹利投资银行副总裁、悠游卡公司董事长等职，大部分事业都在金融和外贸领域，期间当过8年国民党中常委，但也少有“政绩”被提及。

严格意义上讲，连胜文和柯文哲都是政治新人，缺乏从政经验和成绩。但在“社会贡献度”上，连胜文长年待在海外，仅担任悠游卡公司董事长时，把原本用于搭捷运的悠游卡扩大成为小额现金支付卡。相较而言，柯文哲治病救人，首次引进简称“叶克膜”的体外膜氧合技术（被戏称为叶克膜之父），用于维持重度外伤患者的生命迹象，似乎略胜一筹。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也许因为搞经济出身，连胜文并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说话条分缕析，也并不太常展示自己的感性或脆弱。即使怀疑“选错了路”，在经一番斟酌后还是会告诉外界一个“光明”的结论：选举以来得到了很多长辈的鼓励和支持，看到很多人的努力，也在慢慢肯定，这个决定是对的。

而柯文哲在台湾则是出了名的“怪咖”，他的智力超群，曾考过化学GRE全世界最高分，察觉和同理心也不差，但社交能力却极差，他的妻子称他有“亚斯伯格综合症”（泛自闭症障碍）。他的名言是“为什么没人告诉国王没穿衣服”，讲话直白无忌，得罪不少人。第一次提教授升等，九比一被否决，他后来花20年才通过，创下了全台纪录。今年初，他向台大医院请假一年，在事由栏上直白写下：选市长。

但柯文哲仍具有极高的声望，被选民“尊称”为“柯P”（P是教授Professor之意）。曾服务于台大医院的外科医师洪浩云称，“我讨厌柯文哲，他讲话太臭屁。但在个人操守和清白度上，他绝对没有问题”。当医师30多年，他救过不少人。2010年，连胜文因辅选站台而中枪，当时指挥抢救的正是柯文哲。因此有人戏称，连胜文现在是在和“救命恩人”打选战。

争议：“权贵”连胜文，“墨绿”柯文哲

自今年年初开启的这场选战，让连胜文慨叹“选举不易”。双方阵营口水喷得满天飞，大部分围绕着“权贵与庶民”这个话题打转。在台湾“网路温度计”网站评选的“酸度排行榜”中，连柯两人位居前二。连胜文“被酸”指数更是比柯文哲高出近一半，网友对他的讥讽集中在三大主题：权贵、体型、靠爸爸。

台湾政评人周玉蔻曾发文称，连胜文在哥伦比亚大学就读时，“进出花花公子兔女郎派对”。随后又有名嘴爆料他喝20多万元的红酒，被他反驳：“才四万元！”，再度引发炮轰。为了摆脱权贵形象，他跑去体验卖猪肝汤、洗车、修机车等庶民生活，却被网友发现只做了几个小时，目的是为了拍摄宣传影片。他在9月推出的《如果我爸很有钱》竞选广告，被指赤裸裸地“炫富”。在竞选总部成立大会上，他又哽咽：“我的长辈为台湾努力及贡献已经超过100年”，被网友讽刺“姿态太高”。

在这场竞选开始之前，连胜文是以国民党内的改革形象崛起的，讽刺马执政经济不好的“丐帮帮主”说、在马王之争中的“大明王朝”说，都让他获得许多喝采。但在竞选期间，他的立场却发生了变化，在竞选造势晚会上，他公开感谢“马总统以恢宏心胸看着我”。《彭博商业周刊》文章称，连胜文重新站回正蓝阵营，使他的非主流色彩掉漆走光。

相比之下，柯文哲的形象较为清白，但他仍不免卷入许多争议，其中包括两起他在台大医院时的案件。2011年，台大附属医院发生移植艾滋病器官事件，有关部门认定建立器官移植程序的柯文哲负有督导不周的责任，监察院提案弹劾柯文哲。据称，这场弹劾案致使柯文哲蒙受冤屈（柯妻坚称所谓的器官移植程序根本不存在），促使他动念参政。

另一起案件则是前不久曝出的“移植活器官”事件。有报道指出，美国作家葛特曼在《大屠杀》一书中指称柯文哲曾帮病患在大陆预约器官，柯文哲办公室对此回应：柯文哲负责的是移植病患的术后照顾，没有执行器官移植手术。这起事件目前尚未有准确的结论。

此次参选，柯文哲打出“解构蓝绿”的口号，但与民进党组成“在野大联盟”。柯文哲明确表示，只与民进党达成3项协议：辅选民进党议员选举、民进党不得干预他的人事权及当选市长后应参与民进党县市长联谊会，而没有签订任何“契约”，但外界仍担心，具有“深绿”背景的柯文哲当选后摆脱不了“被民进党控制”的困境。这也成为他最大的争议点。

政见：连胜文谈国际化，柯文哲谈理想

比拼政见原本是民主选举竞选时的焦点，然而台湾向来有明星选举的传统，人品和人气的比拼反而喧宾夺主，此次台北市长选举也不例外。一直要到柯文哲提出“盖五万户公共住宅平抑房价”，连胜文质疑这个数字是天方夜谭，反而赞成课征豪宅税，双方开始在高房价、住宅政策聚焦，这场选举才开始有真正的政见议题交锋。

11月7日，连胜文和柯文哲在台湾三立电视台展开一场辩论会，创下台湾近10年来选举辩论会的收视新高，为月底的选举日掀起一个新高潮。

在辩论会上，连胜文提出台北六大愿景，包括均衡的台北、公益的台北、公民的台北、创新的台北、高效率的台北和国际化的台北，他还批评柯文哲只会把台北市变成新药实验室。而柯文哲则强调，改变台北从文化开始，台北市不该被权贵垄断，他要将权力拿回来交还给市民，“让官商勾结的权贵政治从未来的台北市政府消失”。

相比于连胜文所代表的老牌政党势力，柯文哲展示出政党政治之外的新兴力量。他在此次选举中强调“解构”与“梦想”，甚至借用奥巴马在2008年竞选美国总统时的演讲：奥巴马用change（改变）代表他的理念，而我想用一个字来代表我的选举，那就是choice、选择。

在辩论会上最为经典的一幕——交叉诘问中，柯文哲也显示出他的理想主义气质。连胜文一直回避柯文哲提出的“公开经费”、“泄露顾问团名单”等问题，而咬住市政，谈了很多具体政见，却没有亮点。而柯文哲以其辩论的口才和机智的反击，不停地回避市政问题，大谈政客的正义与价值观，充满理想却略显空洞。

辩论会“交叉诘问”文字摘录：

柯文哲：我已经公开了我的财产、收入以及竞选经费清单，连先生您什么时候公布？

连胜文：我之前就提过一个很好的方案，我们可以请台北市会计师公会来查，但您从来都不理我。说实在的，这次选举本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对城市的愿景，我们究竟要帮台北做什么，我们如何做得到，我想这才是这次选举的关键。

柯文哲：很遗憾，您讲了半天，还是不愿意公开经费。我还想您还是打算用钱来打败我。

柯文哲：您的竞选总干事蔡正元在脸书上公布我的竞选行程和市政顾问团名单，这种不正当的手段，您事先知道吗？请您不要闪躲，就针对这个问题回答。

连胜文：蔡正元委员之前跟我提过，因为贵阵营有不少朋友来找过我们，想通过选举要得官位。所以他希望通过公开顾问团名单的方式，来阻止这种行为。我的很多竞选行程也被贵阵营的人盯着，我们也都照相存证。但是事实上，我们今天站在这里，是来竞选台北市长，而不是全台湾最酸的名嘴，所以我诚恳呼吁回归市政议题。我们很多人都很想了解，您那些比较奇特的市政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连胜文：柯先生，您曾经说过您不是“浅绿”，而是“墨绿”，您也曾经说过当选市长的时候就是释放陈水扁最好的时机，但您现在也说要重开机哦，reset，但我也想跟您报告，山寨机重开机还是变不了iphone。

柯文哲：我说过我是“墨绿”，当时是为了向社会证明您的枪伤是真的，我这样讲是为了台湾社会的和谐，可是您今天再讲我是“墨绿”的时候，您是在撕裂这个社会，为了您自己的政治利益。我看待陈水扁和看待您一样，你们都是我的病人。

连胜文：《大屠杀》这本书指证您在大陆参与人体器官买卖，我想请问您，将来要是有台北医生也跑去大陆参与这种买卖，您难道会跟他们说“去吧”吗？

柯文哲：葛特曼的律师已在11月4日回函澄清了这件事（当场展示信件），事实上，这件事情只要随便调查一下，就知道那是假的，您还一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