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第一次见到巴金时,王炼利在离巴金仅几米远的地方高喊“打倒巴金”。38年后,再见巴金时,老人安静地卧在玫瑰丛中,系着鲜红条纹的领带,永远睡着了。在无数的挽联中,她记住了一个:“用忏悔拒绝遗忘,以真话抗拒谎言”。她握着一张巴金闭着双眼的木刻像,走出殡仪馆,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说真话,一定。”
然而一个退休女工在学术圈说出真话并不容易。她深感到,在中国,学术研究已被当成待遇,而不是工作。搞学术研究成了“高层次”人的专利。
偶尔,王炼利也会受邀参加一些学术会议。有一次,她参加中国房地产税务工作研讨会,在介绍与会者的资料上,她被写成了“北京大学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很多专家学者都对她示好,称她“王老师”。但当她在发言完毕及时对身份作更正后,“一些专家学者的脸变得比6月天还快”。
她甚至破天荒地被邀请到复旦大学百年校庆的讲台,与她同台演讲的都是世界名校的教授、渣打银行的高级经济学家。不过,当翻译介绍她时,说的是研究员,而不是“退休女工”。
“说到底,复旦还是在乎我的身份的!”她叹了口气。
真正以“女工”身份登上清华大学的讲台,在她看来,那是值得她终身纪念的日子:2007年11月19日。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一位教授知道她的身份,就邀请她给研究生班讲了两个多小时的课。她第一次真正成了“王老师”。
当然,王炼利明白:这样的邀请,纯属这位教授的个人行为,校方并不知情。
即便如此,她也知足了。10年前,她第一次到北京,站在从小就向往的北京大学门前,门口站着保安,她不敢进去。她怕保安问她干啥的,那样,她就得回答“女工”两个字。她暗暗发誓:自己终有一天要进北大,但不是这样进去。
“北大没进,进了清华,也不错!”她笑着说。
偶尔,她也会感念“女工”身份带给她的一点幸福感。因为“女工”,她被人小心地称作“自由学者”。她也足够“自由”,不用服从老师观点,不用担心越了门派,也不用在乎主流不主流,而只在乎“对不对”。
“女工”的身份还帮助她完成基层的市场调研。为了弄清楚保险行业的一些黑幕,她假装想当保险推销员,参加了两三个月的保险经纪人培训,后来,她就此写的关于保险的文章,挂在一些保险公司的网站上。
但更多时候,她对“女工”的身份感到无奈。她的名片“空荡荡的”,没有职称、单位,只有名字、电话。她说,郎咸平名片也这样,但人家是名人,完全有资格空着,而自己实属无奈,难道名片上写“退休女工”不成?
几天前,王炼利来北京,从上海出发前,她仔细盘算着自己一个月的收入,住一天100元的房间,能住上10多天。她用这些时间拜访很多学者,介绍自己的文章。
这位被称为“工人经济学家”的退休女工,一心想成立一家依托数据的咨询公司。她开口谈的,是如何给民营企业指出“致富的路”。她写的文章,论述的是解决千万人住房问题的大道理。
她并不回避自己想“致富”的迫切心愿。她甚至很在乎“儿子结婚的房子是女方给的”。当然有时她也感到“自卑”,因而从来不会邀请经济学家朋友到自家的小客厅“坐一坐”。
作者:
从玉华
编辑:
李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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