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东：所有人，到今天还是这样。那实际上文革当中有执法队去打人家，乱搞男女关系，其实不应该抓的。但是人家也还是一起去抓，或者抓小偷，一起去打，对不对？大家全民专政。包括在香港，他在现实生活当中警察抓人怎么样，他不大看得到，但至少在文学作品里，在电视里边，在电影里边，警察跟越狱犯谁好谁坏是说不清楚的。你发现吗？他们常常有时候会同情。

我注意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监狱系，在香港在美国在欧洲，在全世界在日本，都是一个重大题材。监狱系，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名作，因为监狱里边把人生的各种矛盾压缩在一起。可是中国自从1949年以后，就是50年代文学，最近我们意识形态有点往回走，有点走50年代这个路子，你看50年代有很多红色经典，没有监狱系的。中国的文学里边到今天为止没有，我们有的监狱系是什么？是《红岩》这种，就是关的都是好人，警察都是坏人。

窦文涛：是。

许子东：对不对？一直到80年代还有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就是说一个犯人是一个老干部，到大墙下去摘一个白花，纪念周总理，啪，被警察打死了。就是说关的是好人，就是黑白分明。

窦文涛：对。

许子东：或者就是倒过来，就是关的都是坏人，就像这样，警察都是好的，那就叫警匪篇，那就是国庆以前的那种抓特务的篇。但是没有一种就是说，好坏不那么清楚，你看《越狱》里边，你虽然同情那光头主角，但也不代表管监狱的警察就坏。

窦文涛：没错。

许子东：警察做警察的事，犯人做犯人的悲喜剧，这是监狱系的要点，在中国文学里是没有的。

窦文涛：但是在中国现实里，你像这四个，那就叫罪大恶极。

梁文道：对，那当然。

窦文涛：对吧，人民战争抓他们，没错，要不然他们杀人啊，对吧？而且可是你说的倒是确实是另一个问题，我就想起我们小的时候，老师讲这种全民互相监察的这个习惯，在我父母年轻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什么叫小脚侦缉队？我跟你说，跟今天狗仔队差不多。听房，你知道吗？这个老太太，她听你家房，你这个夫妻新婚的，你搞的声音太大了，她在墙外头喊一嗓子，明天还上班呢，啊，她就这样，你知道吗？她觉得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个什么背后的逻辑呢？就是你们小夫妻俩，你们搞这个，不要搞的太厉害，影响你明天的革命工作，是吗？而且伤身体，老太太也是好心。你知道吗？甚至是吃点好吃的东西，那个时候家里都穷，吃点好吃的东西，她都偷看。

梁文道：对，这都得盯着。

窦文涛：她偷看，你们家要是传出鸡汤的味，她就会最后报告居委会，他们家偷偷吃鸡，吃好的，我们都在吃玉米面，你知道吗？

许子东：我最早学跳《蓝色的多瑙河》的时候，跳得正开心的时候，啪啪，有人拍拍我的肩，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窦文涛：真的是，我跟你讲，所以我也不知道，就是胡乱联想，我今天又看到一个新闻，很惨的一个新闻，你知道吗？最近拐卖孩子的问题很严重，这帮人真不是东西，就是卖小孩，最近还发现了一个童尸就是卖了之后，掐的身上都是青紫，一个小孩尸体在草丛里，这是罪大恶极。可是就在这几天，在有一个县中小学的门口，有5个推销课外材料的推销员，学生们推销，大概是有个小学生就说了一句，说你们这是骗人的。说的是他们卖的推销材料是骗人的，结果旁边一个老太太听见了，以为这个孩子是在说他们是人贩子，到学校门口叫“拐子党”，到学校门口拐小孩的。这下子立马报警，警察来了把这几个，五个推销的，三女两男，在学校收发室里正在审问。结果上千个家长，闻讯赶来，警察已经拦不住了，打啊，这些家长可能是很多丢了孩子的。

许子东：群众专政。

窦文涛：打，最后反正我记忆所及，至少打死了一个人，那么打死就是打死了。大家就是你知道吗？群众就以为他们是拐小孩的，传开去，全来了，警察根本就拦不住。

梁文道：但是这个也很奇怪。

窦文涛：咱们先去一下广告再奇怪，《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