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人对于死人骨头没什么畏惧心理。通常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弹壳是最多的,死人骨头也最多。杨金满小时候和小伙伴常玩儿的游戏之一,就是拿着死人头骨往山坡下滚,看谁滚得远。如果这天挖山的收成不好,他们也会拿死人头骨出气,拿着锄头用力砸下去,“啪”地一声碎成几块。有时候,能在一些头骨里发现金牙,把它撬下来,便是一份“不得了”的收获。
杨金满小时候,一斤大米的价格是1角3分5厘,而供销社收购的价格,铜是1元5角钱一斤,铁是3分钱一斤。供销社不收购尚未爆炸的子弹和炮弹,一些“脑袋灵光”的松山人,开始学着拆卸尚未爆炸的炮弹。
这显然是一份危险的工作。在人们的记忆中,几十年来,在拆卸炮弹时被炸死的人有10多个,被炸伤的人不计其数,有一家的父子两代人先后因此丧生。
被炸死的那个父亲,是松山远近闻名的“拆弹专家”。人们都说,他手上拆过的炮弹,先后有数万枚。上世纪60年代,出事那个晚上,老人在堂屋里拆卸一枚中国远征军使用的20毫米战防枪弹。这是一种小型炮弹,老人或许是不太在意,拿着劈柴的砍刀就直接下手了。
杨金满是这次事故的目击者之一。他的家离这个老人家不太远,在隐约听到传来的巨响声后,当时只有10多岁的杨金满跑到老人家,看见老人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头部被炮弹炸出了一个大口子。
时隔40多年后,2006年春节,在同一个地点,悲剧再次发生。有邻居送来一枚没有爆炸的日军75毫米山炮弹,希望老人的儿子帮忙拆卸,当地人经常把这种炮弹的弹壳,作为捣碎谷物的臼。
那天傍晚,杨金满刚护林回来,准备吃晚饭,突然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连忙冲出门去。他看见,这户人家的房子已经浓烟滚滚,房顶被炸飞了,老人的儿子被炮弹炸成了两段。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过去60多年后,这个老人的儿子,或许是这场战争最后一个牺牲者。
这些年来,随着松山被列入国家文物保护单位,这儿已经不再允许私人性质的“挖山”活动。但让人们感到兴奋的是,多年来早已熟视无睹的昔日战场,一夜之间成了城里人趋之若鹜的旅游景点。
如今,在松山,有商业头脑的人们已经开起了各种小型超市,这里除了买卖各种食品饮料,还开始代售起与松山战役有关的书籍和地图。一家名叫“松山随宜餐馆”的小饭店,也挂出了“松山羊肉汤”的招牌,售价着实不菲,一份70元。
杨金满的生活轨迹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个护林员总是穿一件带橘红色荧光条的制服马甲,每天蹲守在山下的停车场,看到有游客前来,就兴奋地迎上前去招呼,他已经成了这个尚未完全开发的旅游景点里最早的导游员。
在邻居眼里,杨金满并不是一个勤劳的人,因为生活懒散,他是村里唯一一个没有盖新房的。但他家保留下来的这座破旧不堪的老院子,将来却有可能成为松山人气最旺的景点之一。
普查队的工作人员通过老照片的比较发现,杨家的老屋,正是当年日军野战医院的所在地,这是60多年后唯一保存下来的日军营舍遗址。从老屋墙璧和窗棂上的累累弹痕,人们可以推测出当年在这儿发生的激烈战斗。门框上的一节已经发黑的旧电线,也是当时日军使用的“原装货”。
护林员的工作,使杨金满对松山比其他人更为熟悉。他的收费也很便宜,游客们可以按照他服务的质量任意给钱。从春节至今,他已经有了2000多元的收入,这抵得上他原本大半年的收入了。
因为长期在松山“蹲点”,戈叔亚和杨金满的关系很好。看着这个老朋友现今的生活,戈叔亚说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仿佛是时光对战争的一种嘲弄。在这座大山里,日本军队曾经耀武扬威地据守过,中国军队也曾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但最后,活下来的士兵成了匆匆的过客,死去的士兵,白骨被弃诸荒野,无人收殓,只有这些最不起眼的农民,才是这座大山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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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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