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艺力学的命名由先生而起
钱学森先生说:“爆炸成型是工艺力学。”是说力学可以指导生产工艺,把科学和生产工艺联系起来,Technology Sciences是科学观念上的一次飞跃。1959年到1961年“大跃进”期间,我参加了爆炸成型实验小组,用水下爆炸的冲击载荷来成型薄板。这在当时还是一门有待开发的新技术。
二战前后,水下爆炸的理论也趋成熟,要开发爆炸成型这门新技术,需要研究水下爆炸载荷和冲压成型这两个不同学科领域的衔接和融合。我们的做法是,通过测量水下爆炸成型的过程,来研判爆炸成型参数符不符合相似律,以便能起到工艺参数放大之功效。我分工测试,自制微秒计时仪,自行设计无质量障碍的传感技术,并因此发现在水下爆炸成型的过程中,存在一个二次加载的力学现象,这是事前未曾料到的意外收获,最后以“爆炸成型模型律”上报成果,获国家科技一等奖。
现在看来,工艺力学的提法反映了从理论发展技术、从技术发展工艺,科技才能最终转化为生产力的客观过程,这一规律是先生早在40年前就预料到的。事实上,技术科学和工艺科学这两大概念都是由先生提出的,概括了改造世界与认识世界的互动关系。可惜,我们很多开拓性的研究工作往往浅尝辄止,论文写出,一旦大奖到手,就算完成任务,距离指导生产实践,常常差之远矣。这背后是中国科技界一个至今难改的传统观念——认为只有认识世界才是科学家的本分工作。把合理的暂时分工变成永久的分家,是发展中国科技的一大瓶颈。
1970年,我接手研制激波压力传感器,首先从科学实验出发,取得第一手资料,然后对传统理论进行证伪和修正或否定,形成自己的理论。从科学实验中总结理论,从理论到技术,从技术到工艺,十年磨一剑,达到阻尼比最高,过冲最小,反应速度最快,动静态灵敏度高度一致,批量生产性能的一致性完全达标。没有对先生提出的工艺力学概念在不断实践中加深理解、牢牢抓住理论总结和工艺实践这两头,要做到这一点是不可能的。
一日为师,终身父母;48年阔别,48年追忆
1956年仲夏,国家科委以聂帅的名义颁布了全国统一招考副博士的招生简章,凡自愿报考者的所在单位,一概不许阻拦。
是这次难得的机会使我来到先生身边。17名研究生来所,适逢“反右”和“大跃进”,到1961年以后,仅3名研究生留下,淘汰率达73%。幸好,凭借强大的组织力量,“两弹一星”的工程进展基本未受影响,总算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保留了一部分“普罗米修斯的火种”。
记得在1957年一个仲夏傍晚,先生叫我随他散步,其间闲谈甚多,唯能记在心间的是先生说我只需三年就可达到博士水平,此后,再苦战五年,翅膀才能长硬。这是先生对我的第一次夸奖和鼓励。先生对我第二次的肯定,刊登在中科院《风讯台》的通讯上,在先生申请入党的发言中,有“……范良藻有才能,但不踏实,是我姑息了他……”这几句话算是临别赠言吧。从此,天涯咫尺。我就是背负着先生这样的临别赠言,走到今天,而今坦言无悔,也算表达了一位古稀老人对往事的追忆和眷念。
这50年来,一直有个问题萦怀:撇开体制上的原因,国人不出国门留学,能不能达到先生这么高的水平,中国的科学家能不能拿到诺贝尔奖?这个问题似乎在2005年10月8日《北京日报》的访谈中已经找到了答案。今年我已经75岁,如果再给我20年时间,我一定知无不言,为国人冲击诺奖鼓与呼。
钱学森先生的治学之道就是会看方向、出点子,为国为民,想人之不敢想,言人之不敢言,为人之不敢为,超前意识,浑然一体。正如先生所说,没有八年抗战,没有十年磨一剑的苦心孤诣,达到先生这样高的水平,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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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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