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毒品，我们的采访就变得困难起来，这里的人们回避着大烟这个字眼，虽然两年前这里的集市都还有烟土的交易。经过反复说服，特区刑警大队的刘文书带我们深入乡村。刘文书在稽毒大队工作过几年。“他们是凤凰台的，想来问一下以前你们撒烟时候的情况。”“我们没有撒过。去村长家问，我们老百姓什么也不管。”

“你们经常过来调查吗？”“随时啊。”“那他们什么也不说吗？”“他如果碰到不熟悉的人，或是不经常打交道的人，就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伙头(保长)，这家本身就是伙头家 他们不承认，你不承认就算了，当伙头的人一点也不敢面对这种事情，最怕了，他意思是只要我们公家的人一出动，认为我们又来了解他们的底细，又想瓦解他们老百姓，其实我们不是要瓦解你们老百姓，也是为了你们好。万一我们不了解你们的民情，那么我们还能搞什么呢？”

“阿爷，他们是香港凤凰台的，想来问一下我们本地的情况，就是我们这地方能撒烟的时候，经济状况会比较好得多，好到什么程度，生活条件会达到什么标准，现在我们不能撒烟了，经济来源怎么样，又是低到什么程度，给他们介绍一下。你们年纪大的弄得清楚，年轻的那些也弄不清楚。”“就是说以前能撒烟的时候，就包括我们，每天三五百千把块钱带在身上，现在是十块钱身上都没有。所以说一个月才两坎钱，有时候两顿菜就买完了，不得撒烟经济是比较困难一些。不过呢，不得撒烟也是好，这样的话，就是说对子女比较好，就象这些妹妹一样，或者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能沾到毒品。有的人没搞坏，有些人的身体一辈子就搞坏了，这个人的话生存在世上，到自己身体都坏了就不对了，就是困难一点，自己本身就象一棵树一样能长得好一些。”

由于种植罂粟不需要任何技术，这里的人们已经常年习惯和依赖于这种简单的劳作，禁种罂粟等于彻底改变了他们固有的生活习性，现在种植蔬菜等农作物的收入和以前种大烟相比有天壤之别。

“以前你也种过吗？”“种过。”“你们家种的烟相当好，风调雨顺能收多少？”“那就能收七 八拽，十拽，十拽是三十斤，那会儿拿去卖五千几，五千五，五千六一拽，就是五万了，种子不用买了，种子当年收了就可以种了。现在撒这些燕麦在冷山头，它也不服。”“种麦子不服吗？”“不服，冷山头嘛，那服点的就是种大烟了，拔了大烟种其它别样的不行。”“荞麦呢？荞麦好点吗？”“荞麦也不行，不熟啊，冷多了。”“你们除了种烟还会不会做点别的事，去给别人打工砌房子，你去不去？”“盖房子啊，多数人家困难，也盖不起什么好房子。”“就说想不想去帮人家打工？”“那些嘛，我们外国人没有中国人技术高。”“你就跟他们当小工去学着做。”“那些也不会了。”

“你们那会去铲烟地，那些农民恐怕会哭吧？”“对，哭的多，因为他一年的生活，他的穿、吃、用都包括在里面了，所以你把它铲了就是铲了他的心脏，没有办法。”“你自己觉得这个地方以后的发展会怎么样？”“以后的发展就是看你们外界的支援，要是靠我们自己自立更生发展，怕要到十年、二十年以后才会转变。要是外界不支援，凭我们当地政府来自力更生，无能为力。”

果敢在禁种罂粟后出现的困境，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日本协力基金从97年开始，针对这里高寒山区干旱缺水的情况，引进了在相同环境下适合生长的日本荞麦，在原来盛产罂粟的乡间，进行替代种植。几年来，虽然一些地区的种植已经成功，但是由于销售的问题，2004年雨季到来之前，果敢地区的贫困群体已经面临严重的粮食短缺。协力基金的一个小组刚刚完成前一阶段在各个山区的调查工作，准备下一步的援助计划，通过的调查对象有4项，第一个当然是吃饭问题，老百姓遇到的吃饭问题，公路、水路等的基础设施，第三个是教育，原来的教育正在崩溃阶段，第四卫生保健方面，也是有很多诊所在倒闭。

“你走遍这里的乡村了吗？”“对，有时候甚至是步行，那是很艰苦的工作。”“这里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对，而且越来越差。”“你觉得这个地区还有希望吗？”“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在这里工作的原因，我们必须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希望。”

在毒品渐渐铲除的同时，大大小小的博彩厅和娱乐公司出现在老街城里，这是特区政府吸引投资的开放政策，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给这个失去鸦片经济的偏远山区注入一剂强心针，用特区主席彭家声的话说就是，你帮我发展，我帮你发财。然而听说2002年鸦片交易也被取缔后，这里的娱乐博彩业也日渐萧条了，72岁的彭家声现在仍然主持着果敢的军政事务，平常他就在家力办公，据说大到财政收支小到夫妻吵架的事情都由他处理。由于在解决缅甸民族纷争问题上起到的作用，彭家声在果敢地区有着特殊的地位。彭家声少年时代就加入了果敢土司的地方武装，从此开始了戎马生涯。1965年是他成立了果敢人民军，1989年又是他带领军队脱离了缅共，他说已经厌倦了战争生活，“这个就是我在缅共当副司令的时候，这个是中国访问组的一个参谋长，这个是我的电台台长。”“那会几岁？”“这大概是三十岁，你看还象不象我？”“象。”“还记不记得年轻时候打仗参加革命，那会的目标和理想是什么？”“就是为了民族的存在和和平安定，别的没有什么。”“现在你觉得这个理想实现了吗？”“现在实现了，但是能不能巩固就不知道了。现在已经和平了，要说不发展，我们也有所发展，你要说不安定，我们也安定了，但是现在我们大家都在抬着枪，这个后果是什么还不好设想。如果不处理好，搞大缅族主义，政府说你们是一伙土匪，要剿灭你，那枪马上就响起来了，劈劈啪啪，到处都响。但是我们这个地方有个特点，你要干的话，我们一人一支枪拼出去，就象伊拉克一样，你知道吗，有这个本事，我们这个民族你要说野蛮也是野蛮，你要说文明还是文明，到时候命令一下去到处都打响，根本没有办法。现在政府对我们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在和平，都在和平建设和发展的阶段，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我们是受到种种的约束，为什么约束，就是我讲的，商业路走不通，工业我们没有市场，农业我们没有土地，你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世界你们要不要来帮我们看看，你才知道禁毒是什么回事。你美国人如果不吃饭，我看你们能顶多长时间。你不管世界上哪个国家，不吃饭的你说有没有？不穿衣服裤子，人家说你是野人。所以这样呢，这个东西是大家的事，大家的责任。虽然我们在起一点带头作用，但是这个头还带得动带不动，我们也不敢保险。”

“各位朋友，在这里将要举行的是缅甸掸帮第一特区实行和平暨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建军十五周年庆祝大会，民主同盟军的潇洒英姿，接受彭主席为核心的掸帮第一特区政府及部队领导的检阅。十五年前的今天，我们迎来了光辉灿烂的和平曙光，开创了果敢地区的实现了和平安宁的历史新篇章，我们果敢民族是一个勤劳勇敢的民族。”

311的庆典，在一种我们看来颇具戏剧性的氛围中进行着，也许正如外界无法完全了解他们一样，这个强悍而传奇的民族，正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生存在大山深处，如果说过往的纷争和毒品的肆虐，是一种宿命的话，或许在未来，他们的命运可以自己掌握，为建设一个繁荣富强的新果敢而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