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周藏
到1890年代,日本与西方修约的工作进入高潮,外务省更是吸收了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院的大量毕生生。东京帝国大学的法学教授鸠山和夫(Kazuo Hatoyama)应外相井上馨(Inoue Kaoru)邀请,出任外务省调查局局长。他亲自推荐给外务省的三名学生,后来都成为国际知名的外交家。其中,因提出“二十一条”而为中国人熟悉的加藤高明(Kato Takaaki,1860年-1926年),于1894年出任驻英公使,其后多次出任外相,并在1924年出任日本首相;林权助(Hayashi Gonsuke,1860-1939),后出任驻朝鲜、大清和英国公使,在担任驻中国公使时,曾深深地卷入戊戌政变,协助康梁等人出逃;内田康哉(Uchida Yasuya,1865年- 1936年),先后出任驻中国、奥匈帝国及美国大使,多次出任日本外相,两次代理过日本首相职务,还曾被美国《时代》周刊作为封面人物。
从日本这些年轻学子后来在外交体系、乃至整个官僚体系内的飞黄腾达,反观中国近现代,很少有外交官能在非外交的政府岗位上获得重用,遑论出任总理等“国家领导人”职务。甲午战争之后,李鸿章的幕僚罗丰禄出任驻英公使,还是托了伊藤博文的福。罗丰禄、伍廷芳等随李鸿章赴日谈判马关条约,伊藤博文和李谈起,此二人是他昔日留学英国时的同学,均为一时俊彦。如今伊藤已贵为内阁总理,而伍、罗两人还屈居幕僚。李鸿章闻之,颇有感触,不久后便分别保举他们出使英国和美国。
日本“神差”与中国“鬼使”的区别,并不仅仅在于造成部分当事者的个人仕途高下,而更造成两国在整体战略方面的根本性分野:一个是外向的、积极的“欲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为此贵为天皇都可以节食筹款;另一个则只是想为满清部族保住祖宗留下来的这点基业,既要攘外,更要安内,不仅要挪用海防经费修园林,到了宣统朝,居然借着改革的名义建立了一个纯满人的内阁,自弃于亿兆汉民。
大量法律界人士的加入,极大地提升了日本外交界的国际法水准,日本从此不仅开始专家办外交、也开始以“法”(国际法)办外交,这令日本外交成为其军事力量之外的另一把武士刀,在废除与西方的不平等条约及侵略朝鲜中国、争霸东亚大陆等方面,锋芒毕露。
高升号事件爆发后,日本外交系统紧急动员,危机公关相当成功,其中很重要的就是这些“法学外交官”们在事件调查和处理过程中,紧紧抓住并利用了国际法的灰色地带,最终令自己一举扭转被动的局面,而不似中国那样单纯地诉诸“正义”等抽象口号。
“霞关外交”的特点,除了国家实行大外交、重视国际法之外,还十分注重策略技巧。日本外交惯用模糊词语,如果不能蒙混过关,则将责任推给中下层的执行者,高层故作无辜,以此赢得回旋余地;日本外交也十分注重在强者面前的低姿态,一旦军方行动引起强者不满,会毫不吝啬向强者道歉,以避开强者盛怒的锋芒,这一特点一直沿用至今;日本外交更是强大的宣传机构,他们大量聘用外国顾问,保持与西方舆论的密切联系(详见本刊上期《日本满清,谁是中华?》)。
“霞关外交”实质上就是着眼于列强的外交,在尽量减少与列强对抗的前提下,帮助日本政府获得最大利益。也正因为如此,“霞关外交”成了英美外交,对中国方面重视不够。虽然日本外务省拥有不少中国问题专家,但他们并不占据关键地位,不能影响决策。美国日裔学者入江昭(Akira Iriye)认为,“霞关外交”的失败之处正在于没有认识到维护中国主权对日本的重要性,以及日本在国际框架中的应有的定位,这导致了日本今后的失败和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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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雪儿简思(澳大利亚)
编辑:
梁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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