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信国有企业能出好作品出好人才”
经济观察报:当你1977年刚开始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1977年韩三平进入四川峨嵋电影厂工作),作为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那时候是什么状态?你的想法是怎样的?
韩三平:其实我从1975年而不是1977年就进入电影行业。那时候完全是计划经济,现在根本无法理解那个时代。那是“四人帮”横行的时代,进入电影业我也没什么感觉,仅仅觉得是参加工作而已。那时候从部队转业回来要找一份工作,用当时的流行语来讲,叫“听从党的安排,为党和国家的事业贡献力量”,就这样把我安排到电影制片厂当照明工。非常没有追求,我也没有说要做电影我应该怎么样怎么样,我仅仅是喜欢看电影。
那个时代我们的选择没有你们现在那么多。但那个时代有一种很执着的精神,当然也可以说那个时代对个性有限制,但它的精神状态非常好。从1976年到1986年是中国电影非常辉煌的时代,但这十年它的辉煌是因为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大破坏,起点太低,禁锢太深。
后来电影业的恢复,加上我们有一批优秀的人才,产生了中国电影史上影响全球的一代导演。
经济观察报:影响全球?
韩三平:我觉得影响全球,比如说像张艺谋、冯小刚、李少红这一代导演,不说影响全球,至少影响了全球电影产业和电影精神,一批电影获得了国际上的高度赞誉。一代人就这样成长起来。什么叫一代?不是说20岁到40岁就叫一代。要留下历史的印迹才叫一代。第五代导演,我觉得当时对全世界电影产业冲击很大,金熊奖、金棕榈奖、金球奖,除了奥斯卡奖没有拿到以外,其它都拿到了。而且我们还有了一大批优秀的作品。我觉得这以后没有形成新的一代。
经济观察报:为什么?
韩三平:没有作品,没有一批作品和一批人。不能是一个人就称之为一代,它是一批人;不能是一部作品,一批作品才能称之为一代。
经济观察报:会不会跟我们的体制有关系?
韩三平:如果按照你们的理解的话(就是体制的问题)。我再说说体制问题,法国、德国、英国不是资本主义吗?它们的电影怎么都不行?香港、台湾不也是资本主义经济吗?不是也不行了吗?日本电影也不行了,怎么讲?我不知道你研究过电影没有,法国电影、英国电影、德国电影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很厉害,现在怎么都不行了,是体制变了吗?没有变,还是资本主义。根本原因不在这里。第二个问题,不一定是民营企业就好、利润就高,不是说一个问题解决了后面一百个问题就都解决了。
经济观察报:关键还是商业和现行体制的结合?
韩三平:我觉得是商业和人的智慧的结合。说中影集团是全资国企没有出路,这是偏见,事实证明中影集团还不错,它到现在还是全资国有企业,但它占了那么高的市场份额,而且不是依靠外国电影,是国产电影,《投名状》、《赤壁》、《疯狂的赛车》、《疯狂的石头》等等,事实证明,别的民营公司哪个做出这样的成绩?你给我举个例子。
冯小刚最初也是国有企业培养出来的,北京电影制片厂。事实说明一切,结果说明问题。所以我完全不同意只要是民营公司、资本主义自由经济就会做出好作品。这个结论是不对的。反过来讲,国有企业出不了好作品,这个结论也不对,中影集团就很说明问题,这是我最骄傲的。
我有两个情怀,一个是国有企业情怀,一个是电影情怀,我坚信国有企业能出好作品出好人才。但是国有企业要改革,不能完全是之前的没有生命力的状态,这也没有出路。我觉得现在中国必须遵循多种经济成分并举的局面,不能说一夜之间电影国有企业全部私有化就成功。
所以当我们讨论体制问题时,体制和机制当然很重要,但它不是唯一因素。 二八分割是一般经济规律和产品规律,80%的产品是一般的甚至是劣质的,20%是优秀的。在这20%优秀的电影中,国有企业的产品至少占了一半甚至多半,或者说中影公司占了一半甚至于多半。中影集团今年推出两个投资过亿的青年导演,一月份的宁浩,四月份的陆川,全是我们干的,不是民营公司干的。对青年意义最大的是什么?在你们这一代发掘优秀的人才,培养优秀的导演。另外这两部片子在艺术上也是可圈可点的,不是粗制滥造的电影。影评人见到票房好就骂电影粗制滥造,这不光骂了制作人也骂了观众,意思是说观众都喜欢看粗制滥造的电影?
所以我觉得要比较全面的来看,民营企业不断完善自己以发展壮大,国有企业也不断改革自己发展壮大。不能说国有企业出不了好产品,也不等于说民营企业出的都是好产品,我这是比较中肯的说法吧?
“毛主席说,‘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经济观察报:你刚才讲,电影的成功是商业和人的智慧的结合,那么中影的成功,我是不是可以说,是商业和你的智慧结合?
韩三平:不能这么说我,中影集团是国有企业,应该说是商业和中影人的智慧的结合。
经济观察报:那讲一讲你个人在中影集团的作用吧。
韩三平:每一部电影的拍与不拍我做最后决定,怎么发行和怎么销售我也做最后决定,成了我起了很大作用,败了我要承担很大责任,但中影毕竟不是我的企业。和民营公司不同,中影大家都对它不享有最终利益或者不负最终责任,这是国有企业体制上最大的问题。
经济观察报: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对你个人而言?
韩三平:情怀或者说情感。也许你们理解不了,相当于一个信徒从成都磕头磕到拉萨,就是这种情感。比如喜欢周游世界的人,不是说走一天就给多少钱,对不对?《阿甘正传》里表现的也是这种情感,我笨我弱智,但我奋勇向前,我竭尽全力,我永不回头。所以人不能光有智慧,得有一种精神,毛主席说,“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我不是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没什么精神,但是精神对人的作用力,在巨大的五光十色的现实物质生活中在减弱。前几天到现场去看张艺谋拍摄,我就很感慨。他自己当导演,自己在做执行,没有执行导演。你说他那个地位,他那个收入,他那个状态,他完全可以雇一大堆人帮他干,他坐那儿就行。我还真问他,你怎么不请个执行导演?他说我自己做就行。这就是一种境界。张艺谋是顶级导演,但他在现场拍一个特写镜头都是自己在那儿喊“预备开始”。
我觉得年轻人要学这种东西,一种精神和情怀。比如说我们拍《建国大业》,那个年代的精神,不一定学,但是你要了解。毛泽东能够在大半年之内消灭国民党150万军队,这不得了。比如我们讲英雄崇拜,看《建国大业》我就有强烈的英雄崇拜。
经济观察报:英雄崇拜只是在拍《建国大业》期间有,还是平时一直有?
韩三平:这恐怕是与生俱来的。其实骨子里的英雄崇拜和现在对明星的崇拜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你们崇拜的是迈克尔·杰克逊,我的是毛泽东。
经济观察报:你对他怎么看?
韩三平:英雄。这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英雄。
我觉得我充满了英雄情怀,还有历史情怀,我是一个非常喜欢回顾历史的人,或者津津乐道于历史的人。
经济观察报:多久之前的历史?
韩三平: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历史上这些大人物。这是我的个人素养。
经济观察报:在你投资和制作的电影中有很多关于帝王的题材。你个人是不是有这种帝王和大英雄的情怀?
韩三平:崇拜英雄的情怀。我拍《建国大业》这个电影就是讲1945年到1949年之间的历史。我个人认为这是影响中国当代社会,或者说影响中华民族的最波澜壮阔的五年。这五年使这个民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它的结果是使中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建立了社会主义中国,姑且不说社会主义是一种怎样的变革,但是它是崭新的;然后,因为它的波澜壮阔,它必然由若干色彩斑斓的事件组成;它必然会产生若干风云人物或英雄人物。
经济观察报:那是你最喜欢的时代吗?
韩三平:那是最让我激动的时代。
经济观察报:如果你生活在那个时代,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韩三平:我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我也不是在夸夸其谈。
经济观察报:我觉得你肯定想过,不可能没想过。
韩三平: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有一个电影叫 《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是我们生长的时代。我觉得那个时代的社会对于年轻人来说,比你们现在生活的时代要好。我指的是纯粹对年轻人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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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翔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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