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走得太急,也许是路上的司机没长眼,他被车子压断了腿,由于在雨水中浸泡过久,后来载了肢。我恨上帝!你既然为人类传播了爱情,为什么还要创造理性?真想把这忧伤的理性嚼碎,真想让身边的狂风把你吹得影踪全没;想把这忧伤的理性剁碎,真想把你一脚踢飞,去体验一次放纵的狂醉!仁慈的上帝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借给我一次冲动,让我真实地感受一次激情!就一次!哪怕我们相爱一次后要我去死——也行!民就不会成现在的样子啊!就不会……我泪水涟涟的双眼,仿佛看见他痛苦的呻吟,是怎么样的痛呀!没有我在身边。我心绪麻乱得很,怎么办?我得去医院看他。我急急赶到医院,看到了受伤的他,我哽咽着,泪水滂沱……我跪在民的妈妈面前:“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呀!是我害了民呀!如果你们同意,我情愿照顾他一辈子……”他妈妈只是哭,象根本没听见我的话。是他姐姐,好心的姐姐扶我起来:“星子,不要这样,如果这样,民会难过的,你要振作起来!明天,他的妻子就要来了,为了他,也为了你,暂时不要来了。好吗?”就这样,我既不能照顾他,又不能为他分担痛苦,心痛如绞,只有自责、在牵挂……我与峰一直还在生气,他多次来信求我,我也没理他。那时,是我人生最迷茫、昏暗和无助的日子,我唯一的寄托只有了女儿和年迈的父母,我发疯似的买了很多儿童剪纸书籍,天天剪,说是剪纸,不如说是剪钱,一个月的工资全剪了。那年的中秋,我与女儿去商店买月饼,付完款后马上不见我三岁多的女儿了,只见在商店的另一边,女儿在追着一个军人喊叫:“爸爸、爸爸……”我的眼睛湿润了。晚上,看中秋晚会,董文华唱《十五的月亮》,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已,思念的泪水哗哗啦啦的流下,我离开电视,打开衣柜,峰的衣服一排排地挂在那里,飘来一种男人的气息,我心头涌上了一种酸楚的感觉,见物思人,抚摸着那一件件衣服,好象抚摸到峰那光滑的肌肤。那时的心情特别的奇怪,几个月一直恨他,讨厌他,拒绝他,为什么今晚特别的想他?我想,如果他现在我面前我会原谅他的,要让他占据我的心。那时家庭还没有电话,我马上到邮电局发了一封电报:“自古中秋月最明,秋风轻轻伴佳人、花好月圆家团圆,每逢佳节倍思亲。”第二天下午他回了电报:速回。他那时在k州,乘火车要两天两夜才能到家,我渴望着他的归来,吃不下,睡不着,第三天他应该到家啦。那天下班后,我把女儿送到妈妈家,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进门就看到峰,他廋弱了许多,苍老了许多,我心痛极了,一切的怨和恨都抛到九霄云外,他紧紧的搂住我,仿佛怕我又忽然离去,我们默默无言,只是轻轻的在哭泣。晚上,我躺在他的怀里,泪水还是不止的流。“泪水为什么是咸的?”“因为这泪水就是苦难。”“那我发誓以后一定不再让你有眼泪。”“我也不想有苦难。”“不会有苦难,绝不再有苦难。”峰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满怀深情的凝视着我。我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一只温驯的小兔子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任由他疯狂地亲吻……,随着他身体的苏醒,强烈的电流通遍了我的全身,我们感到无比的满足,体验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惬意,这是我第一次全身心的奉献。
在女儿六岁时,他转业回来分配在机关,担任了一定的职务,我们终于结束了牛郎织女的日子。那时我们的家庭经济不宽余,没有什么设施,只有一台小小的收录机,每天晚上吃过饭,他就领着我们唱歌:“我的心在跳,我的歌在飘,我的青春在燃烧……”等军歌,早晨领着我们晨练,我们虽然清贫,但很快乐。这是我们家庭生活最开心、最值得留念的日子。
记得九二年,我报考会计师,每晚要到较远的学校补习,他天天都接我。同学们问:“星子,你老公是开汽车还是开摩托来接你?”我笑笑说:“开,除了铃当不响、其余全身都响的单车。”但我心里却甜滋滋的。森林公园山青水秀。天空一片朦胧的金黄,金黄中点染着几层翠绿,翠绿中移动着淡淡的白雾。那天,分别了三十多年的插友相聚在森林公园。一双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有的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相拥而泣。民的左腿虽装上了假肢。仍然象当年一样,从容而认真地主持我们的聚会。他说:“三十年的流逝。当年十六七的少年男女,如今两鬓染霜,年近半百,但是,回顾历史,怀念友情,一直是我们盼望的美梦啊……”公园虽然没有舞台和音响,但是并没有影响大家的热情。独唱,诗朗诵都是当年的“老段子”,一片欢歌笑语,掌声此起彼伏。后来,我们居然童心未泯,玩起了击鼓传球的游戏,当球停留在我身边时,大家鼓掌要我表演节目,我真的不行,不知表演什么?后来急中生智,编了个顺口溜:“大家拍手笑,吓得我心里跳,不是本人胆子小,而是肚里没有料。”我以为过关啦!谁知他们不放过,齐声说:“不行!再来一个!”大家都知道我唱歌爱走调,就非要我唱支歌,急得我脸都红了。这时民站起来说:“让当年知青小组的最高行政长官陪你唱!”我们清了清嗓子,稳定了心绪,唱起了《磋砣岁月》的主题歌“一支难忘的歌”“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岁月的河会唱歌。一支歌,一支深情的歌。一支拨动着心弦的歌,一支歌,一支深情的歌,幸福和快乐是那么的多。啊……”虽然五音不全,老是跑调,但一个字也没唱错。我们用心去唱,仿佛我和民又肩并肩在乡间的小路漫步,在小河边席地而坐。坐在稻草堆上,嘴里还不时嚼着稻蕙聊天,时而窃窃私语,时而谈到高兴时便不住的哈哈大笑……唱着唱着,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大家情绪高涨,一起唱了起来:“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岁月的河会唱歌。一支歌,一支难忘的歌,一支难以忘怀的歌……”聚会到了高潮,大家相拥在一起,久久地、久久地舍不得分开……天空下着雨。天气冷飕飕的。大年初七是春节放假的最后一天。我从睡梦中醒来,眼睛眨了眨,伸了伸懒腰,打了几个呵欠,感到口里有些发涩,眼睛还充满睡意,双手拉了拉软绵绵的被子,又懒洋洋的睡去。“叮铃铃……”电话铃响了。铃声吵醒了我,我竭力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伸手到床头柜上,拿起了话筒。“你好!哪一位?”“你好!星子,我是莫微。”“听出来啦!有事吗?”“你能出来一下吗?有事与你说。”“好吧。”不一会,我梳妆完,拿了包,急忙走了出去。风在吹着,风里还夹着雨点,打在脸上,很冷的。一辆公交车,在不远的地方停下,下来几个人,车上空荡荡的。我快步过去上了车,找了个位子坐下。我想:莫微有什么事呢?这么神秘?是她又恋爱了?还是……电脑报站器提示着“广场站到了……”我定了定神,缓缓的下车。站牌下,莫微穿了件时下流行的红色羽绒衣,象一个约会的少女,撑着一把伞。我伸出冰冷的手与她握手。“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没事,找个地方坐坐好吗?”我与莫微面对面地坐在咖啡店窗边的小桌旁。莫微表情沉重的说:“星子,民得了喉癌……”“这……”如同晴天霹雳,我声音颤抖地回答:“不……不可能”“星子,冷静点。”我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着……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与你一样的难过,眼下难过是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是说服他,要接受治疗。”“他不接受治疗?”莫微点点头:“是的。他姐姐昨天来找我,说民得了喉癌,已扩散到硬候,要做全切手术,手术后就要失声啦。民死活不愿意,她姐姐要我想办法找你,要你去劝民。”心如火燎的我,拿起了包,一口气跑到了xx医院五官科302病床。室内有两张床,另一张床暂时空着,当我进去时,民半躺在床上。我俩四目相对,犹如隔世,久久说不出话,半响,我转过脸去,呜呜地哭了。民欲起来,我赶忙过去,让他不要起来,他的嗓音已很小很小,几乎要贴到耳边才能听见。我拿了一条凳子,坐到民的面前,民吃力的告诉我:“发病的时候已经很早,但因为经济的原因没有深入检查,也没有及时的治疗,现病已到了这个程度。”由于病痛的折磨,身穿病号服的民,脸上已没有光泽。我强忍着泪水:“那就及时做手术吧!虽然手术后会失声,至少还有生命。我来照顾你的。”“不行,这样不行。我不想拖累你。”“我一定要照顾你,那怕是放弃一切。”“你不要任性,如你坚持这样,我宁可死去。”通过“讨价还价”,他终于同意接受治疗。他说:“选择中医治疗,同时做放射治疗,当然也要根据经济情况一步一步进行。”看着民,我心里十分难过,望着他病痛时扭曲的脸,我的心在流血。民的不幸,我极其难过,思念和牵挂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灵。我现在能为他做什么呢?什么都不能。……我发动了当年一起的插队知青捐款,由于那个年代,大家没学到多少知识,也没有什么的专长,现在没充过电的插友们,大多数的人不是下岗就内退,总共才只捐了几千元。我内心充满了苦楚,为了民能及时治病,历尽了艰辛,多方筹措,最后凑了两万元。这对民来说也许是杯水车薪,但却是我们的一片情意,一片爱心,还有我那一颗真诚的心。他手捧着捐款,轻轻的沉重地说:“大家对我这么好,这样的深情厚谊,这么大的情份,我真的无法报答。”说着说着,民无法抑制不住自已的心情,低着头,抽搐着,泪流满面。我强忍着泪水,劝他:“民,你心理负担太重了,在你身上发生的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大家也会这样做的。”……民的父母是从上海支边到B市工作的,现在他们已经退休回了上海,他的父母要民回上海治疗。民要离开B城的那天,下着雨,天很冷。他姐姐陪他同去,我和几个插友也到车站送他。“生离死别”是人生中最悲伤的事了,如果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很难体会那个滋味的,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没到伤心处。再刚强的汉子,也止不住泪水哗哗的流啊!上车前,民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们久久地凝视着对方,仿佛要将对方的面容刻在心坎上。往事历历在目,一椿椿,一件件在眼前晃过。这次的分离,也许是永别。……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般残忍啊!我脸上挂满了泪珠,在哭泣着。在那青春共享的日子里,我们有过快乐,有了深厚的情感,现在却劳燕分飞,各分东西。以后相逢只有在梦里,此情此景,怎不叫人柔肠寸断,泪如泉涌。火车就要启动了,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塞给了我,才上了火车。火车开走时,他朝我挥手,不停的挥手……。所有人都离去了,我还依恋不舍的站在那里,看着渐渐远去的火车,一直到火车驶出了车站,我便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心灵发出了颤抖:“上苍啊……!你为什么对民这样不公平,为什么让他一次一次的经历苦难啊!”……慢慢地,慢慢地,我清醒过来了。打开民留下的字条:“啊!青春已过去,我们何必为它惋惜,苦难中,我们结下了友谊,肝胆相照。也许我们不应该分离。然而,今日里各分东西,不必再让心头被痛苦的回忆占据。我的朋友,请你记住纯洁而珍重的友谊。”民,虽然我们不能成为终身伴侣,但在生命的历程中我会永远牵挂你,我们那深厚的感情,虽然已过去三十多年,现在回忆起来,还是那么的兴奋、激动、甜蜜、美好……让上苍赐福于你,能创造出生命的奇迹来!
星子、还有当年的插友们,在等候你的奇迹!会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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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星子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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