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述的俗见仍然存在,其最大的力量便是其简单明了,以及由此而生的主宰公众头脑的能力。而其最为极端、最为耸人听闻的形式,也许就是美国好莱坞拍摄的商业片《斯巴达三百勇士》:古怪暴戾的波斯王薛西斯一世坐着奴隶拉扯的战车,一路鞭笞着部属,驱动硕大无朋的怪兽与形如鬼魅的 “长生军”,践踏自由的希腊土地,使原本柔风吹拂的麦田上空黑云密布。如果说这不是反映了古希腊人对陌生敌人的臆想的话,至少是反映了现代人对“文明冲突”夸张武断的渲染。
真实的历史提供了一幅截然不同的图画。希腊人掠奴蓄奴的行为是有据可查的,而史料同样记载,波斯王居鲁士曾下令解放帝国各地的奴隶。对此最好的证明便是,将犹太人从巴比伦之囚中解救出来的居鲁士,被犹太人写在他们的《圣经》之中,其令名传颂至今。推崇雅典民主的希腊史家希罗多德在遭故国放逐后,在波斯国土上依靠便利的交通系统自由游历,探访尼罗河的源头,凭吊古战场,在图书馆搜集有关偏远民族的逸闻。如果我们相信好莱坞告诉我们的故事,这样的情况绝无可能。
当然粗糙的简单化倾向并不只存在于一方。在德黑兰的前美国大使馆墙壁上被描画为死神模样的自由女神像,也是将一个原本丰富而鲜活的国土缩略为一种观念和符号。与其说它反映了一种仇恨,不如说是反映了一种偏见与恐惧。
如此之长的历史评论是否有意义?也许有人会发出这样的疑问。这不由得使笔者想起对伊朗副外长穆桑·塔拉艾的采访,当时他翻翻眼皮说,“什么是历史,美国人知道吗?”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这样的说法未免过于武断,但事实通常是,“旧世界”千头万绪、浩如烟海的历史,往往令“新世界”里心灵年轻的美国人心生烦躁,避之唯恐不及,而以碎裂形态出现的不连贯的历史,往往会扭曲一些政策考量。例如,美国人常会为伊朗民众对核计划的支持度感到不解。稍稍了解一下自古以来波斯在数学、化学、天文、医学上的杰出成就,而不是错误地将其想象为一支愚昧狭隘的族群,也许会有助于更好地体会伊朗人试图恢复旧日荣光的心理。
事实上,艾哈迈迪·内贾德在发表他的过激言论时,通常是在与他的对手布什一道向世界描绘一幅令人生畏的伊朗形象。但实情要复杂得多。且让我们引述美国外交关系协会研究员、伊朗裔美国人雷·塔基亚的话:伊朗与叙利亚、朝鲜是截然不同的,“伊朗的各种组织、选举、政治派别能起到作用,并对政府行为方式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在议会和总统办公室里、各种研讨会上、大街小巷里、新闻媒体上、学院的大厅里,激烈的辩论时常发生。伊朗远不是一个僵化的专制国家……改革派教士、破除了幻想的年轻人、身负重压的中产阶级、寻求解放的妇女、呼唤思想自由的知识分子已联合起来,要求政府对公民的呼吁做出回应。”而把伊朗归入邪恶轴心,“只会为其强硬派提供弹药,使其谴责伊朗的民主派是在不自觉地配合西方的诡计。”
20世纪70年代初期中美关系缓和所引发的历史进程,帮助促成了一个亚洲大国的繁荣与人类命运的转变。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认定,摆在伊朗人与美国人之间的是更大的历史机会。这有赖于双方直视对方的眼睛,而不是像他们一直在做的那样,躲在厚重的历史迷雾后方,在想象中把对方异化为面目狰狞的“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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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波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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