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是大省,生员最多,一任学政,所得陋规收入,有二万数千两银子之多。张之洞于同治十二年十月在四川充乡试副考官事竣,派任四川学政。按陋规应得收入,他概行拒收,两袖清风,重返北京。此种清廉之风,使官场耳目一新。自任山西巡抚开始,历经封疆大吏,张之洞保持着清廉之风,这就更不容易了。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记张之洞在两广总督任六年中,“凡所规划,用款率取之清厘中饱”。此话恐有夸张,张之洞规划的地方事业规模极大,厘金积弊诚多,收入诚巨,清理厘金中饱,所得毕竟不会太庞大,况张之洞本人清廉,未必他下面办事的人个个都清廉,难免没有从清理贪污中亦作贪污者,总其上缴清理所得,当难满足六年地方事业之需。但是,由此说明了,张之洞本人不中饱,清厘中饱所得毕竟为数甚多,加上其他筹措,可以让张之洞放开手去做事。
徐一士《凌霄一士随笔》评论张之洞好大喜功黄濬《花随人圣盦摭忆》评论张之洞在光绪二十年至二十二年署理两江总督期间施为,说是“今观其举措,似侧重铺张应付,专力为物质上之角逐者”。黄意张之洞不注意政治思想的更张和人民知识的增进。此评过当。张之洞并非如此,好大喜功则是确评,因为好大喜功,不免铺张应付。现以筹办汉阳铁厂为例说明之。张之洞在两广总督任时,上奏在广州筹炼铁厂,列举数字,指报广东产铁甚多,而购入洋铁,开支甚大,呈请在英国订购大炉及机器。在办理中,张之洞因筹办芦汉铁路转调湖广总督,继任两广总督的李瀚章奏报广东产铁不多,不能设厂,张之洞因奏请炼铁厂移设湖北,即后来的汉阳钢铁厂。张之洞上报广东产铁情况全属臆测,而对于国外炼铁方法全无所知,贸然便要买回两座炼铁炉,能否应用不在意中。英厂主说是须先将煤焦和铁砂样品寄英化验,才能根据品质决定设计炼铁用的炉子。张之洞竟然答复:“中国之大,何处无佳煤佳铁?但照英国所有者购办一份可也。”此种屠财手面,惊世骇俗。英方按英国所用炼铁方法设计二座炼炉运到,马鞍之煤无从炼焦,大冶之铁不适用于此种炉型,变成笑话一场。在铁厂设址问题上,更见张之洞的专横无知和狭窄。其时大冶发现铁矿,有人建议炼铁厂应设在大冶,张之洞说:“大冶路远,照料不便,若建于汉阳,吾犹及见铁厂之烟囱也。”为了让总督大人看得见烟囱,炼铁厂乃建于龟山之麓,招致后来不少麻烦。汉阳钢铁厂经费计银三百万两,张之洞选址不当,填土费用就花了三十多万两,在英国订购机器所用亦为三十多万两,两者相加,用去了建厂经费的十分之二。无知导致的损失如是之大。光绪二十年,汉阳钢铁厂产品应市,历年亏折惊人,至光绪二十四年,亏折累计达到了一百多万两。这个烂摊子,后来不得不交给盛宣怀去收拾。举此一例,可概其余。
黄濬《花随人圣盦摭忆》评论张之洞“巧宦热中”,张之洞做官,自有一套本领,结慈禧欢心,醇王奕为之奥援,出身清流,为翰林时屡劾大员,一生清廉,博得好名声,便恣睢放肆,为所欲为,旁人不敢奈何。张之洞自撰的《抱冰堂弟子记》,述其在粤督任上得奕维护,颇为自得:“己丑庚寅间,大枢某、大司农某,立意为难,事事诘责,不问事理。大抵粤省政事无不翻驳者,奏咨字句无不吹求者。醇贤亲王大为不平,乃于曩所议奏各事,一一皆奏请特旨准行,且事事皆极口称奖,并作手书与枢廷诸公曰:‘公等幸无藉枢廷势恐吓张某’。又与大司农言曰:‘如张某在粤有亏空,可设法为之弥补,不必驳斥。’其实粤省报销款固无所亏也,然贤王之意则可感矣。”得意之情,跃然纸上。
黄濬又评张之洞“事功不如文章”,这和柴萼《梵天庐从录》之评相同,柴著曰:“论者谓,使文襄生于乾嘉全盛之时,论思献纳,润色鸿业,则必能于阮、纪两文达(按指阮元、纪昀)之间占一席地位。即不生于太平时代,而终其身为文学侍从之臣,亦必能于潘文勤、翁文恭(按指潘祖荫、翁同龢)而后,主都下风雅之坛坫。昔人恨王荆公不作翰林学士,而惜褚彦回之作中书而后死,以为‘名德不昌,遂有期颐之寿’,予于文襄亦云。”按诸张之洞为人狂放,性行怪僻,不拘细节,柴萼这番话不为无理。《国闻备乘》说张之洞“自负才地,多作度外之事,不屑拘守旧规,年愈迈而气愈骄,自享太平五十年,俯视一切,盖以为天下莫己若矣。”择举《国闻备乘》所举事例的一部分如后:“直隶人闻之洞内用,皆欣欣有喜色,合八府三州京官,张宴于湖广会馆,徵集名优,衣冠济济,极一时之盛。之洞收柬已三日,届时催者络驿载道,卒托故不往。
鹿传霖、徐世昌忍饥待至二更,皆扫兴而散。闻其性情怪僻:或终夕不寐;或累月不薙发;或夜半呼庖人具馔,稍不惬即呼行杖;或白昼坐内厅宣淫;或出门谢客,客肃衣冠出迎,(张则)僵卧舆中不起。其生平细行大节,鲜不乖谬者。”在他下面做事的人就苦了,“幕僚侍立白事,小有失误,诃责之声达于户外。”所以张幕无人才,辜鸿铭无非一怪人,陈衍只会做诗,梁鼎芬一无节行之徒。像这样的一个大员,确是狂傲文人本色,还是去做一个词臣更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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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唐振常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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