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轰动全国:1976年的“总理遗言案”
2008年03月11日 09:12《收获》杂志 】 【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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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以后我给他打电话,问他写了没有。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说:没有。是不想写还是写不动?半晌,他才又说:写不动。我有点着急:身体不好吗?没有。那为什么?他没有回答,电话里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我也不说话,听着他的呼吸声像触摸到他的心跳。几分钟后他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不想写。

我默默地握着话筒,我能理解这“不想写”三个字背后的痛楚和心酸。就像一个已经结痂的伤口,你又要让它重新被挖开来,露出里面鲜红的血和肉,这确实是太残酷了。我知道他为“总理遗言”付出了青春,爱情,健康、家庭,甚至付出了丧失工作能力、丧失拥有孩子的权利的惨痛代价!这是一个长篇的容量,我在这里无法将它铺陈开来。

我想挂断电话时,蛐蛐儿突然开口了:我相信“总理遗言”也是总理要说的话,那不是伪造的,真的是总理的遗言。

我看不见蛐蛐儿的表情,但我听到他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是有点愕然,可以想见他一定是又沉浸到自己创造和梦幻的意境中去了。

当年蛐蛐儿从北京监狱放出来后很长时间没有和我们联系,虽然我们从来都觉得应该把这件事情的账算在“四人帮”头上,但他总觉得对不起我们,不好意思来看我们。直到有一天他写出了一部后来获全国报告文学奖的稿子《啊,龙!》。当时我在《东海》杂志当编辑,蛐蛐儿为了投稿,第一次到编辑部来找我。那也是他出狱后我第一次看到他。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总理遗言”确实是总理想说的话,不是伪造的,真的是总理的遗言。

我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当时的他依旧风度翩翩,潇洒倜傥,我们谁也不会想到此时他因在监狱里长期失眠,靠吃大量安眠酮才能入睡的依赖性已经等同于毒品上瘾,我们更无从预料这种毒瘾居然会毁掉他的后半生!

那一次,他对我说了很多话。

他告诉我为了写好这份“总理遗言”他曾经搜集了大量周总理的讲话、报告,以及别人写周总理的文章,仔细阅读仔细揣摩。他还在父亲曾当过团省委第一书记的晨光家里看到一本时任团中央第一书记任弼时的追悼会纪念册,里面的许多内容都给了他很大启发。最最关键的是,蛐蛐儿认为:在当时那种党和国家都处于险恶境地的危难时刻,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总理肯定是忧心如焚的,他不可能不留下遗言,他更不会在自己撒手人寰时对全国人民失语。这就是他写“总理遗言”的动因,他认为自己只是说出了总理想说而来不及说的话罢了。

今天,当我从电话里听到蛐蛐儿说着和当年几乎相同的话时,我终于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许许多多的事物都已改变,蛐蛐儿也从一个风流的青年才俊变成一个过早步入老弱病残行列的几乎被人们遗忘的人,但他对“总理遗言”的信念却从一而终。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曾几次问哥哥:粉碎“四人帮”四个月以后,父亲、姐姐,还有阿斗和他的父亲、蛐蛐儿的父亲都被放出来了,为什么单单把你和蛐蛐儿又关了大半年呢?假如说因为蛐蛐儿是真正的“遗言”制造者,还能说出一些继续关押的理由外,那么,将你也扣着不放是什么原因呢?

哥哥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过我。后来,在我的再三要求下,他才拿出一个颜色陈旧的牛皮纸信封,将他从来都秘不示人的个人档案展示在我的面前。我从中挑出了与“总理遗言”案相关的材料。

第一封材料是:

关于袁中伟同志的审查结论

袁中伟:男,二十三岁,浙江上虞人,因有伪造总理遗言的嫌疑,于一九七六年五月九日拘留审查,后送北京进行保护性审查。经查,袁中伟同志和制造总理遗言无关,但是在“四人帮”搞乱浙江的很复杂的情况下,也说了一些损害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话,属于严重的政治错误。现解除审查,回原单位工作,工资照发。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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