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纬国祖母、亦即王太夫人(王采玉)的墓,坐落在镇区以西2公里处的白岩山鱼鳞岙,保存极好。从墓道的牌坊下拾级而上,一条长逾600米的卵石小径蜿蜒曲折,顺山延伸;两旁松林修竹,葱翠幽深。小径的尽头,便是坟丘:四周石墈围护,中央黄土封顶;坟前石碑上,孙中山先生于1923年工楷横题的“蒋母之墓”,字迹犹新……
吴神农在墓前单腿跪下,献花,鞠躬。花束的挽带上恭书:“祖母大人灵前 孙纬国敬叩。”一位同行的游客自告奋勇,帮他在边上把“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的情景,都摄入了镜头。
就在吴神农将欲离去的当口,恰巧,有两拨游客沿山道上来。听口音,一拨安徽人,一拨上海人,他们也是来观瞻蒋墓的。有人发现蒋母墓前祭坛上的花束,簇新夺目,显然摆放不久,进而又发现,这花束居然还是蒋纬国祭献的,不禁失声惊呼,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七嘴八舌的议论、猜断,打破了周遭的安谧幽静……
回到台湾,吴神农将照片送给老上司过目。蒋纬国一张一张看得非常细致,良久,才抬起头,目光穿越窗户,投向很远很远,那神色,分明跌落在一种难以言表的哀伤中。他对吴神农说:“照片(拍得)真清爽(清晰)。看起来,你(做这事)还满郑重其事的。” 吴回答:“这是将军您交代的事。我只怕做得不够好,还能不郑重吗?”
日历,翻到了1995年,枫叶红醉的深秋时分。吴神农携堂客(他一直以长兴乡间的习唤称谓妻子)跟随台岛一个赴川旅行团,去九寨沟游览。行前,吴照例到蒋纬国住处辞别。
79岁的蒋纬国,彼时正遭受着一场他完全意想不到的“飞来横逆”:台北市政当局在民进党那个陈水扁(时为台北市市长)的操控下,枉法逞威,藉口“规纠违建”,强令拆除蒋在至善路71巷自费营筑的宅邸,致使暮年蒋纬国只能赁屋蛰居。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成了一头‘无壳的蜗牛’”。不幸的是,祸不单行,蒋的身体也开始每况愈下,自从前年心脏大手术之后,他已在荣民总医院几进几出,“紧急”过好多回。
但蒋依然“树老心雄”,顽强地同疾病、同“横逆”作抗争。他听吴神农言及此次旅行将途经成都,立马眼睛一亮:“你可不可以到昭觉寺去一下,替我到亲伯亲姆的坟上拜拜?我想,我此生是没有机会去的了。你就代表我去尽点孝吧!”
蒋纬国说到的“昭觉寺”,乃是成都北郊的一座著名古刹,唐建宋盛,素有“川西第一禅林”之称。他话中的“亲伯亲姆”,即指戴季陶、钮有恒夫妇——1949年2月,戴季陶在广州去世,灵柩被载运蓉城,与其先故的母亲、夫人合葬于外西枣子巷。“文革”年月,戴墓数遭盗掘,所幸遗骸未毁;拨乱反正后,有关方面几经周折,找到了骨殖并予火化。1989年,蒋纬国透过港、沪管道,曾将戴季陶的遗灵(骨灰)接引至台北供奉,复又送回大陆,由昭觉寺接纳,修墓归葬……
吴神农怀揣着老上司的叮嘱,登上航班。飞机降落成都,已薄黄昏。导游招呼大家抓紧去青羊宫看“变脸”。吴神农要求“脱队行动”,去昭觉寺祭拜戴墓。旅行团里有位基隆中学的校长,姓汤,苏北盐城人,上世纪四十年代在国民党青年军服务过。他说自己和蒋纬国有“袍泽之谊”(蒋1945年曾在青年军206师任营长),理当效力,因之也要去祭墓。
二人风风火火,打车赶到市区5公里外的昭觉寺。寺院晚斋已毕,山门甫闭,但有个侧门尚虚掩着,还能同里边搭上话。
吴神农隔了门扇,申明自己从台湾赶来,想进寺内祭拜一下戴季陶墓。帮助通报的小和尚,领着吴、汤穿过偏殿,谒见长老。闻悉“匆匆迟客”是远道赶来祭戴的,长老蔼然道:“戴季陶?我知道的,知道的。那可是蒋介石的拜把弟兄哦。”
于是,长老缓缓前导,将吴神农引至寺院后方一片绿树掩映的塔林(安葬僧人的墓地)。戴季陶的墓,就静卧在这塔林一隅,占地约30平方米:墓穴,呈长方形;坟首,竖立着一方有屋檐式尖顶、琉璃瓦披覆的墓碑;碑身以汉白玉镶嵌,正面是两列清秀的阴刻篆书:“吴兴戴传贤季陶先生之墓 德配钮夫人有恒合葬于此(戴季陶字传贤)”。吴神农熟悉这有点瘦金体味道的书法,那应该是台湾故宫博物院院长秦孝仪的手笔……
由于下午刚刚下过雨,墓前地上稀湿。好在长老有先见之明,预先让小和尚带了一个蒲团备用。吴神农在墓前摆好蒲团,双膝跪倒,规规正正地,朝墓穴默默磕了三个头。汤校长帮他拍照。那陪同的两位和尚,一老一少,也在暮色四合之中,伫立一旁,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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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方一戈
编辑:
梁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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