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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阶段是军法审判,除非像许席图那样,侦讯期间被苦刑逼疯,否则,大多数政治犯的移送书,就等于军事检察官的起诉书,而军事检察官的起诉书,也等于军事法庭的判决书。好像黑社会的洗钱一样,军事法庭只是把屈打成招的黑箱作业,使它合法而已,军法官假定判决某一个政治犯无罪,他的下场就是自己成了下一个政治犯。至于公设辩护人,更是可怜角色,唯一的功能就是替政治犯认罪,祈求庭上法外施恩。大多数政治犯都知道官司的结果是什么,所以比起在调查局或保安处,心情要平静得多。只有一种人是惊恐的,那就是被判决死刑的囚犯,立刻被戴上脚镣,准备随时枪决。
看守所执行枪决的时间,总在凌晨五时左右,天色初呈朦胧,囚门“咔啦”一声,门锁打开,传唤的声音早已经惊醒了从地铺上坐起来的死囚。
“某人,开庭!”
大家当然知道怎么回事,然后,再听到脚镣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向大门。有时候,一次执行六七个人,脚镣声更像钢锯一样,锯碎囚犯们滴血的心头。
第三阶段就是火烧岛,政治犯到了火烧岛就到了终站。无期徒刑囚犯只有死亡才能出去,有期徒刑囚犯虽然出狱的日子总在10年、20年之后,但总算有一个盼望。
大脑是一个最难控制的东西,越是不愿去想的事,越会更强烈地去想。在看守所时,难友蒋海溶有一天警告我说:
“对不起,我要告诉你,你快要疯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蒋海溶说,“你坐在那里,一直喃喃自语,到最后嘴角还吐出白沫,根据我的经验,这是精神错乱的前兆。如果你不能够自我克制,你的喃喃自语将变成无缘无故的喊叫,那时候就无药可救!”
我否认喃喃自语。
“你问问别的朋友!”蒋海溶说。
我用一种探询眼光,看着其他难友,他们逐一点头。这是我最害怕的事,并且对自己竟然陷于疯狂的边缘,感到难以为情,但我接受这个事实,向蒋海溶恳求说:
“拜托你救救我,以后再遇到喃喃自语时,请给我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