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狭窄的废弃矿洞,夺走了一家三口的性命。
7月6日,河南省三门峡市涧里村扎扎沟山,李栋良上山找牛迟迟未归,妻子和儿子上山寻人,之后三人被发现倒在一处废弃矿洞中。
曾到现场救援的死者亲属刘红军称,当时洞中有“怪味”,现场多人出现头晕、恶心等不良反应。三门峡市中心医院为李栋良出具的急救病历显示,洞口及洞中有大量刺鼻异味,现场警察和群众均有不同程度身体不适,环境不安全。患者疑似氰化物中毒,具体情况警察已介入调查。
多名现场人士向记者回忆,在矿洞内发现用于“洗洞”的电线、水管等物品。参与救援的一名医生推断,洞内的异味源于“洗洞”使用的剧毒化学品残留。
事发后,警方向死者家属出具了立案告知书,“涧里村以其他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案一案,我局认为案件事实存在,符合立案条件,现已立案侦查。”
新京报记者实地调查发现,这起看似意外的事故背后,暴露了当地的非法“洗洞”乱象。一些不法分子为了利益,私自购买氰化钠等提金药剂,在金矿尾矿中“淘金”,这种行为在当地民间被称为“洗洞”,而洗洞残留的“毒气”也成了致命隐患。
调查中记者发现,事发矿山周围,依然可以找到不少发电机、电线等洗洞工具。此外,理应严格管制的剧毒化学品,被一些当地商家私自贩卖或制成提金剂,为洗洞者提供购买便利。
事实上,在三门峡市,这已经是一个月内发生的第二起与“洗洞”相关的死亡事件。据媒体报道,上月在三门峡市灵宝市,因“洗洞”,4名陕西籍男子被发现死在已关闭的金矿中。
针对上述两起事件,7月9日,三门峡市公安局、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应急管理局三部门联合发布了通告,将在全市开展打击盗采矿产资源行为专项攻坚行动。
找牛
7月6日早7点,李栋良像往常一样,去扎扎沟找牛。
涧里村已经入伏,散养在外的牛喜欢窝在山里的阴凉处,渴了就在山上寻水喝。养牛十几年,李栋良熟知牛的习性,他骑着摩托车,看河边的牛蹄印,听牛脖子上的铃铛声,就能判断牛的位置。
扎扎沟山离涧里村只有2公里。李栋良熟悉山里的一草一木,平时找牛最多只需个把钟头。但这天,他的足迹停留在扎扎沟的一条土路上后,就此失联。
据家人回忆,这天,李栋良还答应了陪妻子刘红峡回娘家,一家人去给丈母娘过生日,大儿子李冲还特意去城里买了蛋糕。
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刘红峡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正着急时,李冲拎着蛋糕回来了,她赶紧拉着儿子开车上山寻人。
10点57分,弟弟刘红军给刘红峡打去电话,“当时姐姐就说,姐夫在洞里不行了,要把他抬出来。”感觉到情况不对,刘红军连忙一边给姐姐和外甥打电话,一边往出事的地方赶。
11点35分左右,刘红军赶到现场时看到,姐夫的摩托车停在一条土路上,姐姐的车靠在旁边。夏天炎热,矿洞阴凉还有水,牛喜欢钻进矿洞去避暑。他推测,姐姐和外甥看到摩托车后,爬到了事发的山坡,在一处废弃矿洞里发现了来这里找牛的姐夫李栋良。
刘红军回忆,矿洞内的宽和高都在两米左右,人能在里面站直。他钻进矿洞,往里走了两三米后看到,姐姐一家三口都倒在了里面。“我喊他们时,已经没人应声了。”
刘红军赶紧把体重最轻的姐姐往外抬。但他很快觉得头晕恶心,他想再次进洞背出外甥和姐夫,但已经感到体力不支了,大口喘气时,闻到空气中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很快,这种气味让刘红军有了不良反应,他开始头晕,心跳加速、透不过气。
通话记录显示,11点51分,刘红军打了110报警,12时17分,他拨打120叫了救护车。
知道出了事儿,来的人越来越多。
下午1点,小儿子李震接到消息赶去现场。他看到,3辆救护车停在一旁,妈妈刘红峡被送往医院,哥哥在一棵树下躺着,鼻孔里有血。医生现场宣布,二人均无生命体征。
事发矿洞。 新京报记者王瑞文 摄
“毒气”
参与救援的人不敢再贸然进洞,消防人员到了后,矿洞口被拓宽,李栋良才被抬了出来。
三门峡市中心医院为李栋良出具的急救病历还原了当时的情况:洞口及洞中有大量刺鼻异味,怀疑氰化物中毒,现场警察和群众均有不同程度身体不适,环境不安全。消防人员穿着防护服进洞,转移患者。患者疑似氰化物中毒,具体情况警察已介入调查。
刘红军称,直到下午,矿洞附近的刺鼻怪味儿依旧没有散去,不少人出现呕吐情况。在洞里往返两趟的刘红军已经站不起身,被扶上救护车,送往三门峡市中心医院接受治疗。
医院出具的病历显示,刘红军被诊断为:急性有害气体中毒(氰化物可能性大)。
“毒气”究竟从何而来?
参与现场救援的急诊科医生赵莹莹告诉新京报记者,当日,现场有三人死亡,三人中毒入院治疗,医院根据对中毒人群的临床观察认为,“有90%以上的可能性是氰化物中毒。”据她描述,当时洞外有很浓烈的苦杏仁味道,因为事故现场为金矿,这个气味可能跟提金使用了氰化钠有关。
原北京矿冶总院院长蒋开喜介绍,氰化钠在一定条件下,会产生具有挥发性的剧毒物质氢氰酸,防护不到位的话,被人体吸入后会立即发生不良反应。
想到在路边发现的不少散落的活性炭,还有在洞里看到的电线、水管,刘红军意识到,可能是有人在扎扎沟“洗洞”。洗洞是当地的土话,指非法分子在废弃的金矿上盗采,利用含剧毒化学品“提金”,氰化钠就是其中一种。
7月8日,新京报记者来到事发矿洞口所在的扎扎沟山。这里距市区26公里,需要1个小时的车程,前往涧里村的路上,能看到金矿公司设置的标识点,仅在这个村子附近就有两家金矿公司。
新京报记者在现场看到,事发的废弃矿洞在一座小土坡上,植被很少,多碎石流水,站在坡下往上看,很难发现洞口的位置。土路上,仍有不少散落在草丛和水坑中的活性炭。
这对住在金矿附近的村民并不陌生,“看到活性炭就知道有人在这儿洗洞。”据蒋开喜介绍,活性炭在洗金过程中,主要用来吸附溶于氰化钠溶液中的金子,方便统一提取。
家人推测,李栋良是看到了活性炭,知道有人洗洞,担心牛跑到洞里被毒死,于是进洞查看遭遇不测。
事发后,新京报记者陪同家属前往扎扎沟山所属的金矿公司。公司负责人狄斌向李栋良家人确认,导致3人丧命的事发矿山,曾有洗洞人洗洞,遗留在里面的“毒气”会存在很久。
狄斌介绍,2014年该公司刚刚驻扎此地时,废弃矿洞就已经存在,最近一次封堵在今年3月份。公司的人上山巡查时,在矿洞内经常会发现洗洞用的柴油机、水管和电线,巡查人员会剪断水管破坏设备。“我们对洗洞是零容忍。他们干这个违法的事情,是在我的地盘上放毒。”
藏在山顶的发电机。村民介绍,这种发电机需要用车运上矿山。 新京报记者王瑞文 摄
洗洞
李震向新京报记者提供的一份立案告知书显示:2021年7月8日陕州区涧里村以其他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案一案,我局认为案件事实存在,符合立案条件,现已立案侦查。
警方表示,此案正在积极侦办当中,具体案情不便透露。为了进一步确认该案中3人的死亡原因,7月8日,李震向警方提交了尸检申请,目前尸检正在进行中。
事发的废弃矿洞,位于扎扎沟山,属于大方山金矿、河南中加明科矿业有限公司所有。7月10日,新京报记者探访发现,车辆想要进入上述公司的矿区,需要经过三道检查站。检查站均有钢管拦截,只有管理员用钥匙开锁,才能通行。
当地村民介绍,第一道检查站是为了防火护林,后面的检查站都是金矿公司设立的,没有他们的允许,车辆无法上山。
即使在这样的重重关卡下,矿区内仍能看到洗洞人的活动痕迹。
仅是在扎扎沟山体一侧,新京报记者就看到了六七个洞口,洞口都坐南朝北相互贯通。本来植被茂密的山沟用碎石铺出了一条石路,熟悉“洗洞”的郑全告诉新京报记者,这是洗洞人为了方便运输车开上来铺的。随后,他扒开几块石头,扯出一条十几米长的电线,“我们看到的这些黑管,最少有2000米长。”
在事发矿洞附近,留有一些被剪断的水管,顺着洞口向西,还隐藏着更多不易察觉的洗洞设备。走到山顶,新京报记者扒开一处满是树枝的洞口发现,遮掩之下,山顶藏了一个发电机,旁边还有柴油桶。
金矿公司负责人狄斌称,当地洗洞事件频发,这些人做事隐蔽,“刚开始还能看到人,后来都看不到人。”每次发现有人洗洞,他都按例上报。
郑全告诉新京报记者,洗洞主要针对一些含金量低的尾矿、废矿,对盗采的不法分子来说,用氰化钠洗洞可以把废弃金矿上的剩余价值榨尽,虽然毒性大有危险,但是利益仍然可观。
郑全说,洗洞过程简单,以此次出事的扎扎沟山为例,把封上的矿洞挖开,然后在洞里铺设管道冲洗矿山,接通发电机,安上水泵,再放上配好的提金药剂。“一般在洞里的低洼处放上活性炭,到时间后把吸附金子的活性炭拿走,一烧金子就出来了。”
一名曾参与过洗洞的当地人坦言,“有些人用氰化钠洗洞,取完金子,洞口打开就不管了,非常危险。”
金矿周边的村民对洗洞也不陌生。在涧里村,很多村民多以养牛、种地为生,散养的牛误闯进矿洞被毒死也是常事。
郭家坡的村民王庆告诉记者,他家的牛就曾毒死在矿洞里。有一次,他在山上撞见了“洗洞”的人,对方主动“赔钱了事”。村民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路,抓不住人的时候,只能自认倒霉。
王庆最近一次看到洗洞人是在今年4月。在涧里村旁的山上,他看到有人用氰化钠在洗矿渣,旁边有发电机、水管、电线和6个大水池。他立即向当地政府举报。之后,镇政府一名工作人员告诉他,已经派人处理了,并给他发来几张现场照片。过段时间,王庆又上山,看到之前的水池已经消失不见。
警方向死者家属出具的立案通知书。 新京报记者王瑞文 摄
黑市
当地村民介绍,事发矿山是秦岭山脉的分支。公开资料显示,三门峡是我国重要的金矿床密集区,也是全国第二大黄金生产基地,自20世纪60年代小秦岭金矿被勘探发现后,毗邻小秦岭的陕州区,也在20世纪90年代一同进入疯狂挖金时代。
《河南日报》2019年1月刊发的《还绿记——小秦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矿山环境整治和生态修复报告》报道中提及,“上世纪90年代是个疯狂挖金的时代。每一条沟岔里都是炮声隆隆、人来车往;晚上更是灯火通明,商店、旅馆、卡拉OK应有尽有。”
三门峡的金矿主要分布在灵宝市及陕州区,如今往日繁华落幕,但在灵宝市,仍能看到昔日黄金之城的身影。在灵宝市的黄金四镇上,街上聚集着大大小小的金店和矿山日杂店,拿一块金矿石,在镇上随便找一家店就能测出含金量。
然而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非法洗洞所需的工具甚至是剧毒化学品,也在“黑市”上隐秘交易着。
提金剂是洗洞的必需品,一般分为两种,氰化钠和黄金选矿剂。原北京矿冶总院院长蒋开喜介绍称,炼金用的氰化钠等氰化物都是剧毒化学药品,管制非常严格,需要公安部门的审批许可才能使用。如果在非法开采时使用,是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
李刚曾从事氰化堆浸工作,他告诉记者,此前在当地,管制品氰化钠,只要“有钱有关系”就能买到。“但最近矿上死人了,风头紧。”他答应记者,等风头一过,可以给记者介绍购买渠道。
三门峡一名氰化钠生产厂家周强称,氰化钠管制严格,采买和运输均需要持有公安部门出具的购买证和运输证,不对个人进行销售。但一些具备采购资格的人会将手中的氰化钠高价售出,以此赚取差价。
周强透露,正规的金矿公司有购买许可,所以不用在黑市上买。这些氰化钠有的会被转手卖给洗洞的人,“一桶50公斤的氰化钠,正常售价为一千元左右,但转手卖出的价格会高出两到三倍。”
除了氰化钠,还有厂家自称售卖的是“环保型提金剂”。他们自称安全环保,使用了专利技术,原理是用络合氰根取代氰化钠,“毒性很小,就跟洗衣粉差不多。”
但对于这种说法,蒋开喜并不认同,“这种所谓络合氰根的选矿剂,在浸金的时候还是会有氰化物产生的。”曾做废水废气检测的一名技术专家也表示,洗金需要在碱性环境中进行,一些选矿剂会添加亚铁氰化钠,在强碱环境中,也有可能溶出氰化物。
一名同样售卖提金剂的商家李柯也戳破了这个“谎言”。他告诉新京报记者,市面上大部分自称无毒环保的提金剂,其实都加了氰化钠,这已经是行业内公开的秘密。“氰化物遇水后容易挥发出剧毒气体,闻一口就倒地了。使用这种药剂时,要戴防毒面具和氧气瓶,面具一旦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事发矿洞周围的洗洞工具。 新京报记者王瑞文 摄
整治
新京报记者检索发现,近些年,三门峡市违法使用氰化钠洗金的事件屡有发生。
早在2011年,陕县(现陕州区)曹家窑林场就曾有人用剧毒氰化钠堆浸淘金,并被媒体曝光。据报道,现场堆有近万吨的金矿石,顺石而下是一个大坑,里面都是用氰化钠堆浸过的黑黄色的氰化物毒水,水面上泛着厚厚的白色泡沫。附近还有几个大坑用于氰化物毒水沉淀,刺鼻的气味让人难以忍受。
事后,当地环保部门出面处理。而记者留意到,这起案件的事发地与涧里村相邻,只有几公里的距离。
裁判文书网也披露过一起发生在西张村镇的洗洞案件。文书显示,2017年4月,曾有人经介绍到三门峡市陕州区西张村镇曹家窑林场66号脉一废弃矿洞内非法采矿。洗洞人出资购买发电机、水泵等洗洞设备,伙同他人利用氰化物在洞内喷淋选金,并将洗洞产生的废水直接排放在洞内。经三门峡市陕州区环境监测站监测,该洗洞点内排放的废水中氰化物含量为284mg/L。对此,三门峡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两人均犯污染环境罪,判处罚金1万元。
此外,据上游新闻报道,一个月前,三门峡市下属的灵宝市阳平镇大湖村,有4名陕西籍男子因“洗洞”,被发现死在已关闭的金矿中。
一名死者家属杜世卿告诉新京报记者,4月9日,两名包工头向他父亲承诺,以每月一万元的工资,接他去大湖村东峪矿区九号坑和十号坑务工。“去之前,我爸不知道是非法洗洞,以为是正规承包的金矿。”6月3日晚,家人和杜红祖失去了联系,6年12日得知杜红祖已在矿洞中遇难。
仅仅过去一个月,7月6日,相距百公里的扎扎沟又出现新的死亡事故。
两起事件接连发生后,当地政府开始组织金矿公司重新对废弃矿洞进行封堵。7月9日,记者在陕州区和灵宝市都看到了由三门峡市公安局、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市应急管理局三部门发布的《关于严厉打击盗采矿产资源违法犯罪活动的通告》。
上述《通告》指出,为切实加强我市矿产资源保护和管理,严厉打击我市境内盗采金矿、铝矿等矿产资源行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矿产资源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等法律法规,经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自即日起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严厉打击盗采矿产资源行为专项攻坚行动。
《通告》强调,矿产资源属国家所有,必须经过国家有关部门审批、取得合法采矿许可证等有关证照后方可开采,凡未依法取得相关证照擅自从事矿产资源采提活动的,均属于盗采矿产资源。
此外,各地政府依法组织有关部门对盗采矿产资源行为予以严厉打击,对盗采矿产资源所使用的工具、设备等依法采取措施。对因盗采矿产资源破坏耕地、林地,污染河流、水源等损害生态环境的违法行为,有关行政执法部门依法予以严厉查处。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同时,设立有奖举报。
记者查询发现,2008年,中央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发布的《关于进一步明确矿井关闭监管职责分工的通知》曾明确指出:各类矿山企业是矿井关闭的责任主体,应对按规定予以关闭的矿井关闭到位,并对关闭后可能引起的危害采取预防措施。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是本地矿井关闭的监管责任主体。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应加强对矿井关闭的监管,将本区域未彻底关闭的废弃矿井组织关闭到位,消除安全隐患,防止发生事故。
陕州区自然资源局相关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目前,当地对于废弃矿洞没有明确的管理办法。当地金矿多,历史遗留问题也多,有时接到村民举报上山排查,洗洞人直接躲到洞里不出来。“因为担心安全问题,执法人员只能后退一步,但你后退,他们一溜烟就跑了。”
对此,海南海石律师事务所张晓丽律师认为,洗洞人员如若违反相关规定购买、运输、使用危险化学物品洗洞,还可能构成非法买卖、运输、储存危险物质罪和污染环境罪。
据三门峡日报消息,7月13日,三门峡市召开整治盗采矿产资源专项攻坚行动讲评会,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李红念出席了会议。李红念提出,要看死盯牢,坚决杜绝安全事故发生,采取逐片、逐点、逐矿的方式,开展“拉网式”“地毯式”排查。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接连发生洗洞事故的陕州区西张村镇和灵宝市阳平镇相关负责人也参加了上述会议。
7月19日,新京报记者现场看到,事发矿洞附近的林区,已经挂上打击非法开采的标语。 新京报记者王瑞文摄
(郑全、李柯、周强、王庆、李刚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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