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追龙”任务 广州喊不出国际大都市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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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追龙”任务 广州喊不出国际大都市目标

南方之行,邓小平在广州火车站和前来送行的广东省党政军领导合影。资料图片

南方之行,邓小平在广州火车站和前来送行的广东省党政军领导合影。资料图片

广州市原市长黎子流接受南方日报记者专访。闫昆仑 摄

广州市原市长黎子流接受南方日报记者专访。闫昆仑 摄

龙年早春,繁忙的京珠北、深汕高速路上,一股股返工的人流、车流向着广州以及与其腹背相裹的珠江三角洲地区奔驰。

“在欧洲的公路上跑的多是私家小车,而在珠三角的公路上跑的多是集装箱车、货柜车、客运大巴。”黎子流说,这是一个地区蓬勃发展的特征。

今年刚好80岁的黎子流是广州人眼中的“卜佬市长”,他平民出身,在1990年广州最迷茫的局面中半路“杀”到。很多人并不看好,但他却在充满争议的6年任期内把广州改造得有声有色,奠下“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基础。

“广州的变化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一直在变化。”农历新年,老市长接受南方日报记者专访时认为,正是广州历届政府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才有广州今天的光景。其中,邓小平1992年南方之行打破了当时广州观望、沉闷的局面,解开了广州人的思想束缚,广州从此有了质的飞跃。

●南方日报记者 谢苗枫 发自广州、顺德

◎邓小平1992年南方之行打破了当时广州观望、沉闷的局面,解开了广州人的思想束缚,广州从此有了质的飞跃。

◎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我看不单是一百年不变,应该一直走下去,走到共产主义。不变不是等于一成不变,而是沿着这条路走,不要再走回头路。”

◎广州修地铁、建外环和内环、整治珠江流域、旧城改造,直到整个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架构等,都是在南方谈话之后发生的,没有南方谈话,没有思想解放,很多构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黎子流 1990年5月,黎子流被任命为广州市委副书记、代市长;1991年3月,当选为广州市市长;1996年8月,黎子流卸任广州市市长一职,1997年,不担任市委领导职务,1998年,正式退休。

局面沉闷

1990年的广州局面沉闷,举步维艰。这里更像是“玻璃罩苍蝇”,即前途光明,却看不清到底路在哪里?

1998年正式退休的黎子流当起了“猪倌”。接受记者采访前,他刚从广州赶往顺德龙江的农场忙活新年大计。

“现在我们从广州过来只要40分钟,20多年前我从江门到顺德都要走上8小时。”上世纪80年代末的光景,黎子流仍然历历在目。“不改革开放是死路一条,不坚持改革开放也是死路一条。”

上世纪80年代初期,广州每年举行春秋两次出口商品交易会,五大洲的客商都会来到广州。但是由于广州旧城街道狭窄,加上进出路口处于无人管理状态,出现“四肢发达,心肌梗塞”的局面。

“当时佛山几个县,珠江三角洲,包括中山、珠海、南海、顺德,大约在1988年的时候,准备用7年时间,实现经济总量超过广州。但广州呢?交易会在广州、五星级酒店在广州、南大门在广州,这是无人可比的,也正是这样让广州自以为老大,没有看到差距。”黎子流1990年5月从省特区办调到广州,先当市委副书记,之后人大常委会通过,成为代市长;到1991年3月,召开人代会被选为市长。从顺德、江门,再到特区办,黎子流虽有着“广州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广州”的开场白,但多年在珠三角摸着石头过河的“闯劲”却让他敏锐地“嗅”到广州当时的气候。

1990年的广州局面沉闷,举步维艰。“里面的工业找不到出路,外面的就说整个广东搞资本主义,当时明亏40多亿元,暗亏近100亿元,国企亏损面接近30%。”黎子流回忆,那时是治理整顿的后期,一方面是因为治理整顿而使许多工业品出不去;另一方面是关起门来自高自大、固步自封,“所以整个局面很困难”。

“我记得广佛高速公路是全省第一条开通的高速公路,我和广东一位副省长坐车走广佛,他说,怎么那么少车,都没有人走?”黎子流说,当时的感觉是:改革开放模模糊糊,治理整顿清清楚楚。比如查清外汇呀,外资的比例又是多少等等,什么都是管,许多东西就管死了。“有问题当然要解决,有什么解决什么(就好),但不是说什么都要恢复原状。”

大环境的恶化也影响到干部的心态。

1991年,广州市统计局的一份统计材料上,详细分析了广州和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差距,广州财政收入的增长处于珠江三角洲8个城市的末位。广州市公务员的收入比珠江三角洲所有的县、比下面的区少30%至40%。广州机关干部4000多人,平均收入不够250元/月。

“有的干部下午5时才去市场买菜,希望有些菜卖不出去可以便宜点。”黎子流感慨,一个公务员也到了这样的程度,怎样调动积极性?!

一位作家形容,那时的广州就是一部老机器,连齿轮都生锈了,加油都启动不了。

而在初来报到的黎子流眼内,这里更像是“玻璃罩苍蝇”,即前途光明,却看不清到底路在哪里?

“小平1992年来南方之前,我们也想解放思想,但阻力重重。”黎子流说,治理整顿到什么时候,当时谁也不清楚。“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社会主义,还在无休止地讨论,把改革开放往后拉,广东先走了一步,但又后退了几步,当时就是这么一种状况。”

四个“法宝”

南方谈话留下了四个“法宝”。不改革开放,死路一条。任何个人、地区,反对改革开放,不支持改革开放,就是进入死胡同,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那是一个等待、观望、沉闷的局面。”尽管在1991年上半年已经率队考察珠三角、上海浦东、江苏、山东等地,并提出“广州需要再一次思想解放”,但黎子流的观点在常委会讨论时仍然只得“少部分人赞成,大部分人不同意”。

所幸,等待并不算漫长。

1992年1月29日下午5时40分,邓小平车队载着在广东考察了11天的老人,直接开到了广州火车站站台。广东省、广州市、广州军区、广州警备区的主要负责人都聚集在站台上。

小平从中巴走下来,与送行的人们一一握手,打招呼,走到站台上早已准备好的合影席上坐定。咔嚓一声,一个珍贵的历史镜头定格在广州火车站。那些坐在一排、站在二排三排的南中国改革前行者,他们看着镜头,更看到了方向。

“我不在那里。”说起“缺席”小平1992年南方之行,黎子流多少有点遗憾,但却很坦然,“当时陪李鹏总理出了国,要跟意大利签署一个乙烯工程项目,关系到整个国家能源、化工工业的发展。”

尽管不在现场,但黎子流在国外已经风闻小平要到南方的消息,回来后在广东省委听到田纪云副总理的正式传达后,他整个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开,一直思考的问题找到了答案。

20年过去,南方谈话给黎子流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四个法宝——

第一,发展是硬道理。“经济不发展,中国不发展,是不可能跻身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也不可能让人民富裕。”黎子流说,“说小平伟大,一是他扭转了乾坤,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将‘以阶级斗争为纲’转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不是一般人有勇气讲的;二是在治理整顿出现相反局面,改革开放受到巨大压力的紧要关头,他又冒着风险出来重新鼓劲,把稳航向,拨开迷雾。经济建设不搞起来,没有出路,讲什么都假。”

第二,不改革开放,死路一条。“这是一句很深刻的话”,从顺德改革开放闯出来的黎子流对此深有体会,“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任何个人、地区,反对改革开放,不支持改革开放,就是进入死胡同,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第三,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也就是说‘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起码得坚持一百年。”黎子流斩钉截铁地说,“我看不单是一百年不变,应该一直走下去,走到共产主义。不变不是等于一成不变,而是沿着这条路走,不要再走回头路。”

第四,始终强调在改革开放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可能总是那么平平静静、稳稳当当,但稳定和协调是相对的,只要谨记党的优良传统三大作风,就应该放开手脚,解放思想。“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然而为人民服务、密切联系群众、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三大作风不能丢。”黎子流顿了顿说,所有的一切都告诫我们要指向民生的改善。

“南方谈话很快就传遍大江南北,为整个中国重新燃起了改革开放的熊熊烈火,在万马齐喑中冲了出来。”黎子流感慨,“思想松绑了,大家敢干了,局面瞬间打开,然后经过一代代人的努力,才有中国的今天。”

广州就是一个缩影。

1992年,广州像一锅烧开的水,又一次沸腾起来。一拨又一拨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投资家,带着他们的好奇、资金和实力,从白云国际机场、广九直通车站、洲头咀码头,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据广东省外事办的记录,仅上半年,前来拜访的外国政要、金融家、企业家就达300多批。

“更直观一点看”,黎子流掰了掰手指头,“1990年,整个广州的GDP才357亿元。南方谈话之后,广州的GDP在6年中平均每年十九点几的增长,很快就达到2600亿元。”

未竟改革

未竟改革不仅存在于经济领域。比如包括农业现代化建设在内的三农问题等,而最深层次还涉及到政治体制改革。

黎子流在1991年组织的“离开广州看广州”,几乎扫遍了广州所有处(局)级干部,被舆论和社会普遍认为是给广州干部界“洗脑”,有意在意识形态层面上谋求突破。

由于当时还没有“南方谈话”,有的说是黎子流一来就否定广州,是“卜佬市长”(卜佬,广州方言,有讥讽外地乡下人之意)。

黎子流到广州的时候已经57岁,“年纪大,学历不高,多年都在农村基层打滚,广州是个大城市,怕自己不适应,当不好,耽误广州”,所以他比广州人更着急,更想把这个地方办好,也就是那时他顶着压力说出那句“黎经典”:“得就得,唔得就返顺德。”

想不到,对他超前想法议论不久,邓小平就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特别的春天。

“小平是在从蛇口前往珠海的船上给广东提出‘追龙’要求的。”黎子流说,当时省委书记谢非向邓小平汇报广东的基本情况和亚洲“四小龙”的几项主要指标和对比数字。小平听后就很坚毅地说:“广东是改革开放的龙头,要加快发展,力争20年赶上亚洲四小龙。”

“这个任务没有提出来,我也想不到那个题目。”黎子流说的题目是指提出广州建“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目标。

“这可不是一句口号。”黎子流说,根据小平的要求,他们特地请了社科院、外国友城的专家,考究了“四小龙”的数据,根据它们的发展水平来定广州的具体指标,“第一个要追的是南韩”,然后,在市委、市政府集体反复讨论,再拿到人大进行表决,400多名人大代表一致通过的。“最后提出‘向现代化国际化大都市挺进’的目标,是经过科学论证并且经过法定程序的。”

20年过去,这个“远见”显然是具有前瞻性,甚至有充分的可行性,但放在当时各方面条件都不太成熟的广州去落实,却需要很大的决心和思想的大解放。

提起黎子流干过的实事,上了年纪的老广有着很多段子,当中最深刻的是“地铁”,甚至有人喊他“黎拆楼”。

“这个‘花名’我知道,香港的报纸都写出来了。”黎子流笑了,“但有花名也得干啊,再不搞(地铁)起来,广州将来是要瘫痪的,还怎么做国际化大都市!”

事实上,广州建地铁喊了30多年,黎子流客观地承认“自己之前每届班子都做了大量工作,只是时机未到”。直到他接任,有了南方谈话的基础,掀起了再一次解放思想的旋风,这届班子认定“办法总比困难多”,才给广州地铁“开了个头”。

但万事开头难,一没有钱,二没有技术,三拆迁量大。“从1960年的5亿多元一路下来到1993年,预算为146亿元人民币”,项目1993年12月开工,1997年首段通车,最后花了126亿元。

很多人想不通整个GDP才300多亿元的广州哪里找这些钱,黎子流给记者揭开了谜底:除了国家减免部分进口设备税收外,广州出让54块地铁上盖,可以收入60亿港元(当时港币汇率很高);为了还债,还策划了一个珠江新城,把土地从村民手上征过来,政府花了15个亿,我们预算6平方公里,10年内可以收入约300个亿。“总的地价就有360个亿,大家集体讨论过,搞好两期地铁,钱的来源就不成问题了。”

“修地铁只是一个例子。”黎子流回忆,建外环和内环、整治珠江流域、旧城改造,直到整个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架构等,都是在南方谈话之后发生的,没有南方谈话,没有思想解放,很多构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国务院批准实施的《珠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发展规划纲要》首次明确赋予广州“国家中心城市”、“综合性门户城市”和“国际大都市”的战略定位;新出炉的班子也提出今后5年广州市政府的工作总体要求是“推动面向世界、服务全国的现代化国际大都市建设迈上新台阶”。

“20年前老人家的专列驶离广州,我没有赶上;但老人家留在广东的远见,我却有幸践行和见证。”退休快14年的黎子流对主政广州的6年光景仍然有遗憾,“一是广州的工业体系没有取得大突破;二是城市建设规划管理还跟不上;三是我最不满意的,我们机关干部的作风不断改革,却越改越多人,效率太低。”

“老人家的嘱托,我们今天其实还没有完成。”黎子流意味深长地说,未竟的改革不仅存在于经济领域,比如包括农业现代化建设在内的三农问题等,而最深层次还涉及到政治体制改革,“当中的关键是健全民主、法制、用人,这6个字是民心所向,民众应该有权利选择罢免。但中国太大,这条路还很漫长,要逐步来,但这是必走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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