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与历史：古代西域生活中的希腊神话元素

公元前2-1世纪，西域诸国涌现出了一批具有古希腊特色的文物，体现了那个时代希腊文化在当地具有的强大影响力。即使希腊人的诸多政权遭到了各势力的征服，但是希腊人的社、语言和希腊艺术依旧顽强的生存了下来，并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墨山国古墓里的希腊风格织物

出土的完整织物以及上面的希腊式图案

1995年，孔雀河南岸的营盘古城，发现了墨山国古墓。考古学家们找到了一件保存比较完好的东伊朗-斯基泰式的红色罽袍，但是上面的图案却是十分典型的希腊风格。

在这些图像中，有成对出现的石榴树和树下的牛羊。这是古代波斯艺术中经常出现的图案。但也有肌肉健硕的持剑勇士，正背披披风，头戴桂冠。这类形象来自于古希腊文化。该青年男子被部分人判定为爱神阿芙洛蒂忒的儿子，小爱神厄洛斯。谁中了厄洛斯的金箭或魔杖，就会获得爱情。谁中了他的铅箭，就会失去爱情。

斯基泰服饰上希腊勇士决斗的情景

也有人认为勇士决斗的情景，来自于古希腊神话里的孪生勇士--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克斯。他们也是双子座的神话原型。

这件罽袍综合了古希腊和古波斯，斯基泰三种文化的元素，可能由巴克特里亚或者健陀罗的希腊裔设计师制作，充分体现了丝绸之路上的文化交流。

湮灭在风沙之中的墨山国遗址

米兰壁画中的带翼天使和史诗场景

米兰佛寺的带翼天使

米兰是塔里木盆地东南一个沙漠绿洲，在汉代被称为伊循。1907年，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在米兰荒漠发现了佛教遗迹，其中出现的带翼天使的形象。这种形象来源于中亚的健陀罗艺术，而健陀罗艺术中的天使形象，则来源于希腊神话中的小爱神厄洛斯。

古希腊的原版 厄洛斯

在大量希腊工匠进入了中亚和北印度后，这个带翼天使的形象被印度和西域的本地艺术家大量借用。即使他们不知道这个形象的具体根源，也会用一些起源于希腊文化的图像来装点自己的寺庙与佛教圣物。比如古希腊文化里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其经典形象是与尼米亚雄狮搏斗，并剥下狮皮作为战袍的雄姿。

但在健陀罗地区，赫拉克勒斯甚至成了佛祖的护法。而这个作品的原型，其实在地中海地区被大量制作与仿制。

健陀罗艺术里的厄洛斯

在犍陀罗艺术影响下，米兰佛寺的许多壁画许多纹饰取材于古典艺术。希腊神话是古希腊艺术无穷无尽的宝库。比如在新疆米兰的佛寺壁画上，有一幅画取材于希腊史诗《独目人》。画中一个肌肉健硕的青年勇士，正手持棍棒和带着翅膀的猛狮格里芬战斗。

龟兹佛教舍利盒上的带翅天使形象

这一场景，取材于希腊吟游诗人阿利斯铁阿斯的长篇叙事诗《阿里玛斯帕》。这位诗人曾在公元前7世纪后期漫游中亚，走访了斯基泰人的伊塞顿部落。他从当地人那里听说，中亚草原有个阿里玛斯帕部落。他们为了争夺阿尔泰山的黄金资源，经常与看守黄金宝藏的带翼神兽格里芬发生激烈冲突。回到家乡不久，阿利斯铁阿斯创作了长篇叙事诗《阿里玛斯帕》。

米兰壁画里的希腊史诗场景

古希腊史诗里的故事原型陶画

后来的希罗多德讲述中亚草原部落的历史时，就曾参考了这部叙事诗。这个故事后也被收入希腊神话，成为艺术家经常创作艺术品的题材。即使亚洲腹地的希腊裔后代或者印度艺术家，已经不知道这个图案的本来意义，依旧会通过模仿和临摹的方式，将技艺模仿下去。

古希腊原版大力神

印度希腊人的作品

犍陀罗地区 成为佛陀护法的大力神

传入东亚后 形象本土化的大力神

丰饶女神提喀

精绝国东汉墓上的古希腊丰收女神提咯

在精绝国遗址，出土过东汉时代的蜡染棉织物。上面有一位手持丰饶角的半裸女神的身份，一直引发着学者的争议。

以色列出土的提喀女神马赛克画

虽然女神的头部背后有着类似于佛教画像的光晕，但是实际上这幅画与佛教的关系不大。因为光晕属于健陀罗艺术里的常见形式。虽然这幅画中带有浓郁波斯风情的狮子图案，但是女神手中的丰饶角起到了定海神针般的作用，暗示了她与希腊文化的关系。

宙斯的丰饶角

希腊钱币上的丰收女神提喀雕像

这个丰饶角来源于希腊神话里哺乳过宙斯的母山羊。由于宙斯在还是婴儿时，受到了父亲克洛诺斯的捕杀，所以他的母亲将宙斯藏在克里特岛的山洞里，由母山羊喂奶抚养。后来宙斯在夺取王位之后，非常感谢母羊的哺乳。于是将母羊折断的一只角赋予神力，让它能不断出产谷物和水果。直到今天丰，饶角在西方文化里，都是丰收和财富的象征。

秘鲁国徽上的丰饶角

后来，丰饶角由宙斯的女儿，也就是古希腊文化里的丰收女神提喀持有。在希腊罗马雕塑中，提喀身材匀称、神态安详、装扮稳重。这副蜡染画在精神气质上与希腊罗马的原作是相通的。

希腊雕像上的丰收女神提喀雕像

楼兰汉墓出土的商神杖图像

出土毛织物上的商神杖

1906和1914年，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两次到楼兰探险。他在楼兰城郊外的本地贵族墓里，发现一个希腊艺术风格的人头像毛织物残片和一件神器。

在希腊神话中，这件法器名叫商神杖。织物上的年轻男子就是宙斯的儿子，商业之神和信使之神--赫尔墨斯。

今天 仍被四处引用的商神杖

在古希腊神话中，赫尔姆斯天性狡诈、诡计多端。但也因为机智灵活，并且穿着有翼靴能快速移动，所以被古希腊商人视为长途旅行和国际贸易的保护神。考虑到楼兰国使用古希腊式度量衡，通行德拉克马和斯塔特等古希腊货币单位，所以赫尔墨斯像很可能是被古希腊商人带到这里的。商神杖在楼兰出土，正是古希腊世界发达的国际贸易的隐喻。

最经典的赫尔姆斯神形象

喀什出土的希腊酒会浮雕

描绘古希腊酒会的浮雕

这块希腊风格的浮雕石板，于1977年出土于西域的喀什。这是西域女子化妆用的黛砚，但是浮雕上展现的是古希腊文化中十分经典的会饮场景。半裸上身的成年男子坐在床榻上饮酒。在美少年的陪伴下享受音乐，顺便交流哲学和人生经验。床榻前，身材诱人的女乐师正在给他斟酒和表演节目。

古希腊陶瓶画上的酒会场面

在古希腊，这样的酒会催生了不朽的哲学名著《会饮篇》。类似的场景经常，也出现在各种古典题材的陶器画和壁画上。除了广泛分布在内亚的希腊工匠群体和商人社区，西域和费尔干纳等地的气候和地理，本身也有利于生产优质葡萄。所以，这种体现希腊酒文化的文物才会出现在远离爱琴海的内陆。

酒会是当时城邦政治生活的一部分

尽管亚洲内陆的绿洲城市，距离爱琴海两岸的本土是千里之外。但这并没有妨碍古典希腊文化在亚洲腹地的传播。除了亚历山大时代的军事移民后裔，各种商人、使节或中间人，也长期往返于地中海到塔里木盆地之间的各个区域。他们在无意中留下的技术残余，成为了当地乃至更东方地区的文明启迪因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