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夸父追日
2008年08月09日 00:27 】 【打印

存在于加缪思想里对生活的爱和冷漠的表现,看起来矛盾,实际上是统一的。二次世界大战是一场疯狂的灭绝人性的屠杀运动,这场运动给世界造成了巨大的灾难。一个神志清醒的作家,比如加缪,他如何面对?一方面,他热爱生活,尊重生命,但是他看到的却是贫穷,对生命的漠视,所以,另一方面,他不得不采取冷漠的方式来对待世界。在那样一个时代,不论你做什么,都会遭到指责。你做什么都不对,但是你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关于这个问题,可以去参考当时的相关文献。法国的党派斗争比中国有过之而无不及。知识分子时而被这党拉拢,时而被那个党拉拢。加缪参加过法国共产党。)

西绪福斯触怒了上帝,被惩罚每天推着一块巨石滚上山顶,然而,每次将巨石推至山顶,巨石又自动滚至山底。西绪福斯再一次将巨石推至山顶。

这是西绪福斯神话的大致内容。只要还有人类生存于地球之上,西绪福斯的神话象征就将一直矗立在人类的记忆里。人类的历史有多久远,西绪福斯的努力就已经有多少年。

用简单明了的话来叙述这个神话的象征意义就是:虽然我已经知道我的努力是徒劳的,但是我还是要一如既往地努力下去。这与孔子的“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知识分子的献身精神有相通之处。外界无论怎样加以阻碍,无论是经济的、政治的力量,都不能阻止西绪福斯式的努力持续进行。

如果说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一部诗歌,是哲学的诗,那么加缪的《西绪福斯神话》和《局外人》就是哲学的散文和小说。加缪注释、塑造了他的西绪福斯神,一个看上去令人不快的形象,却是我们的真实映射。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西绪福斯神的一个侧影。

我也是在无意识中努力寻找一个属于我的神话人物原型。据目前的情况看来,我所认同的对无限和未知的追求精神,在中国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或缺,而是长久以来被我们遗忘。

虽然我们已经入21世纪,科学早就打破了一切神话传说和宗教的虚幻。但是我认为,没有一个时代比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更需要类似于宗教情怀的关怀了。当政治的经济的力量狂扫地球的时候,还有多少人能坚持自己的道路?还有多少人能保持自己的敏锐观察力,不成为这个各种霸权力量占统治地位的世界的一份子?

在我看来,屈原的“虽九死不悔”是对夸父精神的一种遥想。但是我怀疑屈原这个接受神话时代以后的文化教育影响的伟大爱国诗人,与“夸父追日”的精神指向的生活形象,有很大不同。

我对夸父的遥想,源于我对夸父形象的热烈向往。我曾幻想过一个人物形象,他独自一人,朝心中的目标奔跑而去。一路上,他不肯停歇,也从不停歇。最终,他因为凡尘之躯,身体经不住风霜雨露和焦灼的思想的煎熬,倒下死去。

精神分析学家可以将这种现象归为“强迫症”。然而,这种生活姿态不能以归为病态来最终了事。我必须正视这种“强迫症”。

在我看来,夸父追日不是强迫症,而是在“留住太阳”这个信念的驱使下,义无反顾地奔跑、追逐。这里包含一种下意识的献身的壮烈和激情。夸父追日,不是为了赢得荣誉,也不是为了名垂青史,更不是为了得到实际可以得到的东西。如果我们设想,夸父并不知道,不论他怎样追逐,太阳也不会因他而留下,他只是一味地要靠近内心那个“赶上太阳”的命令,接近灼热的太阳,那么,这就是一种未知未觉的献祭。

对夸父追日的神话形象,我想做以下几点说明:

第一,夸父是孤独的,他没有支持者,也没有反对者。

第二,夸父是孤独的,没有能够理解他的人,他也不要求有人理解他。他追日,为的是满足心中渴望太阳不要落下去的强烈愿望。这个愿望因为夸父看到太阳落下,突然诞生,又立即成为他追日的动力,也是他死亡的原因。

第三,夸父是孤独的,他要自己对付肌体的疲劳和缺水引起的器官衰退,在追日的过程中,他终于死了,死在何处,无人知晓。

对以上三点,我还想做几点补充,对于第一点,我们设想一个孤独的行人,他执着于自己心中的信念,没有支持者也没有反对者,他是否有勇气和耐力,一如夸父那样,直到死亡才终止他的追求?换句话说,我们每做一件事,大部分都是在他人的目光关注下进行的,马上就会有人来评论得与失,成与败。那么,我们考虑一下,在缺少审判官和支持者的情况下,我们为理想的追求能持续多久?一个人在荒野里奔跑,能持续多久?

对于第二点,我抽象出一种日常生活的模型:每天我们的生活都是有规律的,对一个上班族来说,就是朝九晚五。然而,有一天,他在途中看到一名自己中意的女子,一瞬间诞生了要认识她的念头,他是否会不顾一切去行动?大致上不会,因为他很快想到:我要去上班,一大堆工作都在那里等着我。如果我不按时到岗,轻一点会丢掉季度奖,重一点会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接连而来的是一连串想象和联结,将所有理由都摆出来了。

对于第三点,涉及到的是肌体的存活,需要必须的食物和水的问题,这是对所有求知求真的人的基本的,也是深刻的考验。即便你什么也不需要:名誉、权利、金钱、住房……但是你需要水,需要食物,所以你一辈子都要为这两样基本的东西操心。

这三层含义,也是我在寻找“夸父追日”这个神话形象中,替自己量身打造的。我不去考虑这三个问题,只需想着夸父不断奔跑的形象,即可获得精神上的巨大力量,从而不至于迷失方向,放弃努力。

夸父的形象,很容易就使我联想到类似的人:所有为理想而献身的人。而这种献身,是一种不问原由,不顾一切的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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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彭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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