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陈轶珺/文乔勇/图

大约三十年前，当大多数上海人“削尖脑袋”想在国营单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时，沪上出现了改革开放以后的第一批个体户。他们基本上就是待业青年、劳改犯的代名词，听着刺耳，看着更扎眼。

今天，当一名“个体户”已成为越来越多普通市民的选择。截至去年底，本市个体、私营经济就业人员已达512万人，占全市909.3万在岗从业人员总数的56.3％。在不少人心目中，如今当个“小老板”更能展示自己的才能。

历史跨入1980年，中国人的思想的解放和经济政策的改革迈出了新的谨慎而坚定的步伐。长期以来被认为与公有制势不两立的个体工商户在中国商品经济传统相对比较深厚的上海开始恢复。这种逐渐越来越多出现在街头巷尾的规模不大的私有经济体，在方便群众生活、解决社会就业等方面起到了拾遗补缺的作用。

■翻身道情从摆水果摊到市人大代表

身为上海市第十三届人大代表、市个体私营企业协会副会长的王元洪，并未做过发家致富的梦，之所以选择当个体户，是因为他犯过事，没有单位愿意要他。这也是他开办上海洪智贸易有限公司的原因——吸收刑释解教人员，如今这家主要从事市场管理的公司已是全国刑释两劳安置帮教基地。多年来过渡性地安置了36名回归人员，其中无一人重新犯罪。

1983年，于1969年下乡插队的王元洪回到上海。由于二十来岁时打架犯了些事，返沪的王元洪很难找到工作。“我曾经想去父亲的单位工作，只因为一句‘你过去历史不干净’，被当场回绝。”最后只能在威海路房管所当起了临时工，一干就是两年。这时母亲退休，按政策可有一个子女顶替母亲当上正式职工。考虑到弟弟还呆在农场，王元洪毅然放弃了机会:他摆起水果摊，当上个体户，把就业安置的指标让给了弟弟。

最初创业的道路是艰苦的。第一批个体户大多是一群被当时人们认为不务正业、不守本分的“二流子”一类人，那个年代个体户俨然是社会地位低下的一个代名词。一些父母吓唬不用功的孩子时常常会说:“瞧你这戆大面孔，再不用功，就让你到街上摆摊头，当个体户去！”

与上述流行语并列的，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关于个体户的说法:“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各种议论中，艳羡、批评、无奈……百味混杂。当时人们还给个体户起了一个最具时代气息的绰号——“倒爷”。与“倒爷”的风光相随的，则是令人闻风胆寒的“投机倒把”罪。

“没办法，至少得自己混碗饭吃是吧？”王元洪拿着037号的营业执照，把水果摊开在了石门一路302弄的弄口。无论刮风下雨、节假喜庆，每天凌晨三四点钟，他都要赶到十六铺码头的水果批发市场去进货，然后回来开门做生意。王元洪说，苦一点没什么，可那时候百姓只相信国营商店东西好、分量足。于是，他摆上公平秤，贴出了“缺一罚十”的承诺，渐渐赢得了顾客的信任，生意也越做越好。后来，王元洪不再满足于水果零售，他跑起了长途批发。据说，1986年，上海第一批在冬天吃到的西瓜就是由他运来的。那时候，从新疆、海南运到上海，一车皮水果能赚八九万元，而一季要运上16个车皮。终于，王元洪掘到了“第一桶金”。

■廿八年沉浮上海第一家个体饭店“味美馆”

但并不是所有的个体户都像王元洪这样一帆风顺，1980年7月12日在上海开张的“味美馆”就是如此。如今，在华山路乌鲁木齐路口西侧，市民仍可在鳞次栉比的沿街小饭店中找到“味美馆”的身影，只是厕身其间，招牌斑驳，并不引人注目。

当时“味美馆”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整条华山路、整个上海乃至整个中国的视线——它是改革开放后上海第一家个体饭店。

这年出身饭店世家的陈贵根26岁，是70届的中学毕业生，1974年由农村病退回到上海。当年4月，他向静安区工商局申请作为个体户开店经营酒菜业，6月18日得到批准，这是上海市个体饮食业的001号营业执照。陈家总共向亲戚朋友借了3000块钱，置办了电冰箱、电风扇和一些家什、餐馆用具。他们的店面是自己住的一间20平方米住房，只能放下4张小桌子和16把椅子。7月12日，“味美馆”开业了，生意非常好，甚至一些外国人和华侨也来参观和用餐。据《文汇报》这年8月的报道，这家小餐馆的每月营业额可达3000元左右，扣除税收，“每月获利相当可观。”

在1980年10月，陈贵根和他的家人被专车接到北京，受到中央领导接见。但不久，陈贵根突然被公安机关带走。“味美馆”出生才三个月，就被吊销执照。1981年4月，陈贵根出狱后，“味美馆”重新开张，但陈贵根此时已无心经营，急着想把营业执照退回去，其兄陈福根便顶替陈贵根成为新一任业主。1982年底，为配合隔壁医院的改建工程，“味美馆”又被迫暂停营业，医院每月补贴饭店500元。无事可做的陈福根在1983年初因盗窃罪被抓，在万体馆的公判大会上，“味美馆”老板陈福根被判处无期徒刑。

陈福根1991年被减刑至有期徒刑18年。1997年4月，他获准假释。自他被抓走后，上海这个“001号”个体饭店“味美馆”一直没有开门，而它的身边已先后冒出了四五家个体饮食店。1997年10月10日，“味美馆”终于迎来了17年的第三次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