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三畏

我愿意相信最高法副院长张军先生关于“调整贪污受贿罪起刑点”的建议，来自他内心的诚实。张先生的建议是在人民大学作“宽严相济刑事政策的司法适用”的演讲中说的，属“非正式场合讲话”，张先生身在庙堂，其实用不着去学校“建议”修订和重释刑法。显然，他确实有感而发，说出了贪污受贿的现实跟法律规定的冲突。

其实，“宽严相济刑事政策的司法适用”这个题目真好讲！叫任何一个基层法官甚至任何一个公民，都可以讲出一大堆案例，都是“宽”得离谱，“严”得吓人的；并且一直“相济”得很好。说到严，可以举隔三五年来一次的从重从快的“严打”。说到宽，正好可以举“贪污受贿罪起刑点”。贪污受贿真的无法严打，不光是因为有“廉政账号”的心理按摩于前。

在法理上，“贪”和“盗”是同类犯罪，1997年刑法修订前，都列在“侵犯财产罪”名下。不过，“盗”的起刑点是500元，不够判刑的，前面还有一个“劳教”伺候。而这个底限并没有追着GDP上涨。但贪污受贿就不同了。1979年制订的刑法，没有贪污受贿罪的下限。这与其说是体现了对贪污受贿的“零容忍”，毋宁说是当时的立法原意对贪污受贿数额的突飞猛进缺乏准备，只是出于实践的需要，在司法解释中还是规定了“1000元为立案标准”的“显规则”。

接下来，就是张军副院长描述的“行情”:“贪贿罪起刑点”从 1979年的1000元，到1988年的2000元，再到1997年通过的刑法规定调至5000元。以后这个“起刑点”沿用至今。但这么多年来，中国任何一家法院几乎都没有受理过接近5000元的贪贿数额的刑事起诉。换句话说，随着贪污受贿罪犯执著地往前拱，早就把刑法条文顶到了废弛地步，使5000元成为侮辱刑法的笑柄了。

按照刑法规定，从10万元到上亿元，量刑区间是一样的，都可以判死刑。其结果是几百万元的判了死缓，几亿元的不判处死刑，都是依法判决。致使全国各地的地方领导和法院不得不努力“创新司法解释”，规定10000元或者100000元为起诉点；还有针对具体情况的“具体内定”。而免予起诉的“宽严相济”，透过某些著名大案窝案已经路人皆知。

有关报道对此的解释是，这是由于“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而“刑法原有的一些规定没有得到进一步完善，相关的司法解释也未能跟上”造成的。而解决的办法就是“调整贪贿罪的起刑点”！看来，这个了不起的数字一定要跑赢 GDP而后快。不过，这应该是一条没有终点的马拉松路线，这样跑下去不是个办法。想必总有一天，GDP本身承担不起，纳税人的容忍度也不会跟着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