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串门到成为意见分子

我真正上网是在1998年前后，那段经历我曾经在网络处女帖里写到过，那帖子叫做《在黄色网站中与关天同行》，网络成名作。倒不是因为写得多好，而是写出了好多我这代网络人的历程：大致都是为了寻找情色资源而熟悉网络，从熟悉网络而熟悉网络技术。记得当年执网络情色小说之牛耳的站点叫做“巨豆”，大概是性与政治有某种先天联系的缘故，本来很单纯的一个情色论坛，隔壁开张了个“台海论坛”。供饱暖而思淫欲、淫欲完了又想升华精神的人士们操练后来所谓的“板砖”技巧。

两面的氛围确实不同。我曾经回顾道：实际上，这两个只有一“壁”之隔的论坛聚拢的人差不多，但两边的气氛是完全不同的。在情色文学这边，大家温良恭俭让，满口的恭维。即使有某人作品实在臭不可闻，大家也一样在鼓励，或者提供很专业的写作意见，甚至提供参考文献。当然，所提供的肯定不是《通往奴役之路》。没有谩骂、嘲讽，或以老大自居的自大狂。反之，在正经论坛上，各类板砖飞舞，破口大骂有之，问候女性亲属有之，蔚为大观。还真是让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笔下文字诲淫诲盗的时候人倒是比较谦恭，一旦认为真理在手，就开始大打出手呢？

我也偶尔去邻居那边串门儿。不知道怎么的，串门儿就改成长驻了，而且知道其实在国内也有同样的论坛。当时最有名的叫做“思想的境界”，其他还有杨支柱先生的“问题与主义”(后改名学而思)以及胖新的“胖新视点”。后来我见到杨支柱与胖新并且成为朋友后才发现，当年我视为启蒙者的人其实也没比我大多少。

真正开始自己的网络生活是在天涯社区的关天茶社，这地方的前身叫做“天涯纵横”，我去的时候已经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被关闭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其实是这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老虎，当年这个关天茶社的水里随便捞一网，就发现里面有几个博士什么的，教授也不少见。可如果要是不知道这些人的真正身份，谁知道他们是老几？所以，也就在那里驻扎下来，开始写那些不着四六的帖子。

发言就是说“人话”

对于如我等这样没有什么学问的人，即使对社会问题有什么看法的话，其实只有一个角度：常识。我知道，这么写是很浅薄的事情，但这个社会依我看来，深刻的道理已经着实经不少了，欠的就是常识判断。你跟我说哈耶克、哈维尔，我就会问他们是不是兄弟，但你要说“通往奴役之路”是一条怎样的路，我就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要以为我读过他们那些充满欧式句法的名著，而是这些东西就是常识：大家自由做生意比政府什么都管好、过自己的生活而不被政治所强制比天天喊口号而饿肚子好，这完全不需要两位哈兄来告诉我。这事我知道。

从网络论坛写到传统媒体上其实是个很自然的过程，我总认为，写字就是个说“人话”的过程，好多人不会说人话，自然就没有好文章。我们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可能更像是人话。报纸的编辑应该也喜欢能把“人话”说利落的人，所以，好多网络论坛的写手纷纷在传统媒体上发文章了。但网络毕竟是我们的根，报纸上的东西还是限制比较多，一旦心里不痛快，还是要回到网络把自己所思所想一吐为快。而且网络这么兴盛的结果，就是传统媒体的视线现在经常盯在网络上了，大概还是网络上说“人话”的比较多吧。

我到今天为止，上网已经十年了，真正写东西是五年的时间。网络带给我的，是整个思维方式的改变。与传统的媒体不同，如果你在传统媒体上有自己的地盘，那是没人能对你进行挑战的，因为报纸虽然有读者来信，但毕竟没有多少互动性。网络则不同，它可以给你即时的互动。

最重要的是，网络的资源基本是无限的，言论总可以在这几乎无限的地方找到自己发言的地方。对于网络而言，任何打算禁止言论发布的行为都是一种不自量力的蠢行，基本与猴子摘月亮类似。所以，这些年以来，网络已经逐渐成为言论的发布地、风向标，而且由于传统媒体更多地依赖网络，发端于网络的事件经过传统媒体进行放大，然后再回到网络上进行讨论，形成了一种正反馈。这种言论的正反馈，极大地扩展了言论的范围与空间。

我从网络开始兴起的时候进入其间，这些年看见的事情就是：在网络出现之前，没有任何其他技术曾这么深刻地改变过世界，尤其是我们这些写中文的人所存身的世界。如果没有网络，我可能还是那个反复诵读《中国可以说不》的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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