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立坚

提要 近日，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美国众议院听证会上遭遇到最严厉的公开指责，国会议员对其去年年底在应对金融危机的一些做法强烈不满。

众所周知，国家赋予美联储的主要职责就是要求其发挥货币政策对经济发展的积极作用，保证金融体系的稳定。为此，美国政府给予美联储主席“凌驾”于政府至上的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当然，老百姓自然也就会担心美联储是否会滥用这种“独立性”而牺牲纳税人的利益。用现在学界一个时髦的话说，就是谁来“监管”监管者？

在建立自己的业绩过程中，如何把握稳定与公平、监管与效率、个人与国家之间的正面互动作用，伯南克将要经受很多的考验。

这次问题(美国银行收购美林)的起因曾一度被认为就是前财长保尔森去年年底指示刚刚上任的伯南克利用他刚刚掌控的货币权限去做这桩“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因为不少人认为出生于高盛的保尔森对投资银行情有独钟，最有可能拿纳税人的钱去救助导致这场全球危机的始作俑者。虽然这次调查“局限”于伯南克个人当时的决策行为，但是，这对他本人一直想通过美联储集体决策机制在公众中建立起一个“公平公正”的大众形象这一愿望，产生了非常负面的影响。这一事件甚至关系到今后美联储作为中央银行所应具备的大众信誉的高低和由此带来的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如果受到很大影响，自然伯南克就要打包回府。

从这次事件中，我们可以注意到伯南克和他所领导的美联储将面临三方面的挑战:

首先，如何处理好“稳定”和“公平”的关系。在去年年底严峻的流动性危机面前，扮演“最后贷款人”角色的美联储，为了保证金融体系的稳定，不让局部机构的破产问题演变成整个金融体系因为资金链的断裂而瘫痪的系统性问题，所以，当时政府及时注资是情有可原，甚至是义不容辞。但是，如果在注入流动性的过程中，出于自己金融体系维护成本高低的考虑，让部分大银行率先获得流动性的补偿，而其他金融机构无法获得同等待遇，那么，这种“不公平”的处理方法不仅可能造成市场效率的丧失，甚至会导致严重的道德风险(让人们形成“大而不倒”的感觉)，为今后更严重的金融危机埋下祸根。

第二，如何把握好市场监管和市场干涉的“度”。当然，出于金融体系监管者的角度(不像中国，我们的中国人民银行和银监会的职能是分开的，而美联储则具有一定的监管权力)，对金融机构进行适度的“窗口指导”，无可厚非。比如，告诉所有的金融机构，在流动性危机面前，如果不能想办法救助困难中的金融机构，以此遏制住“传染效应”，那么，市场流动性恐慌所造成的资金链断裂现象迟早会波及到自己。于是，主动去并购濒临倒闭的金融机构，对制止市场的恐慌行为是有一定效果的。但最终是否参与并购行为这完全取决于商业机构自己的经营决策。如果美联储采取不当的行为，向金融机构施压，那么，市场就会对货币政策的“独立性”产生巨大的质疑:是否因为滥用政府的权力而使得市场存在肮脏的交易？这会不会导致未来金融机构(受政府保护和没受政府保护的)之间不公平的竞争？会不会使广大纳税人的财富白白地断送在官商权利交易上？这所有的可能性都是美国成熟的法治社会现在所无法接受的。伯南克目前的“过堂”就要接受这方面的审查和质疑。

第三，如何建立个人影响力和捍卫国家利益之间的“协调能力”。作为一个中央银行的行长，发挥个人的魅力，与商业化操作的金融机构的巨头周旋，是让货币政策畅通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前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的威信就是他长期与金融机构周旋建立威信的结果。当然，即使在金融机构的层面建立起了这样的威信，还是远远不够，还得在金融机构的配合“作战”下，让大众真正看到政策的效果，从而真正让大家感觉到“伯南克说到做到”。在这种信赖环境下，会出现非常绝妙的效果，就是美联储主席，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他把自己想做的事让大家知道，人们就会形成与政策效果“同向”的预期。不过这种威信的建立，需要前期一系列成功业绩的铺垫。任何美联储主席都想建立信誉，减少政策运行成本，提高政策的有效性，于是免不了会出现“急功近利”来获取成功业绩的行为。伯南克这次是否“越权”干预机构的自行决策(以“丢掉官位”要挟美国银行执行主席刘易斯做出配合美联储救市“战略”中收购美林的决策)将经受严峻的考验。不管他这次能否跨越险情成功再任，但他终将会真正地尝到“欲速则不达”的滋味。

总之，从伯南克这次在美国众议院遭到“炮轰”的事件中，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信息和认识:作为一个中央银行的行长，使用好国家赋予的最高“独立性”权限以完成货币政策的最终目标(增长或物价稳定)和金融体系的稳定至关重要。为此，要提高货币政策的有效性，任何美联储的主席都会重视他的公众信誉、金融机构的合作力度。(作者系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金融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