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宇
1291,这是一次列车的序号,从广州到遵义,却驶向2046一样的荒诞。人不再是目的,只是手段,当所有的旁观者都沉默时,每一个人也许都只是一场仍未结束的灾难的幸存者。
感谢天涯,让人们在一个网络时代有幸说出“我见证”三个字。10月4日,一个叫成准强的公民在天涯论坛发帖,以亲身经历说明1291次列车列车长捆绑致曹大和死亡的过程,他在网上公布了身份证号码与联系方式,愿意对真相负责。
9月24日晚,1291次列车从广州开出,车上乘客曹大和有狂躁喊叫之异动,有乘客提议将其绑起,列车长决定后付诸行动,以封箱胶布将曹大和上身及膝盖以下缚住,曹反复挣扎,列车长则不断加固,捆绑升级,最后已是“像裹粽子一样”。最后一次加固不到10分钟,“曹伸在凳子外面的脚不断地抽搐”,成准强向列车长报告,后者不以为然,当成准强回来割开胶布,“但是这个时候生命已经开始从曹的身上流逝”,迟来的抢救也回天无力。
在这一漫长的演变中,车厢中的大多数乘客保持了应有的并极其克制的沉默,除了最初捆绑的提议外,乘客们忍受了曹大和的一再苦苦哀求,同时极其克制地在他“杀猪般的叫声中”进入梦乡。成准强在第一次捆绑时跻身于看客的潮流,付出了适度的同情;在第二次加重捆绑时,成准强作出了微弱的抗议,付之流水;第三次加重捆绑时,成准强作出了强烈的抗议,当列车长仍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事,我负责!”成准强指着他说:“好,你负责,那我一定会作证!”
成准强真的只能作证,一条生命,在人们眼睁睁的过程中,已经消失,无数的机会,敌不过静寂的沉默,一次大多数暴力默许下的剥夺,造成永远的剥夺,每一个人都在现场,每一个人都是旁观者,每一个人都是参与者。
我能想像这样一次旅程:拥挤得已经放不下任何一点麻烦,平静到放不下任何一丝同情。一个病人,他的狂躁,是他的罪孽,却是所有人痛苦的源泉;他的痛苦呼救,已不是人的痛苦,而是所有人不得不额外承担的麻烦。他已经不是一个应该受到我们保护的目的,而是可以被剥夺来保护我们的手段。很难明白,一个病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捆绑至死,原因仅因为他是一个病人。一个人,在死去的过程,尚且有不停的哀求与嚎叫,而大多数人却在围观别人死去的过程中,整齐地无声。
我们在见证什么?到底是谁无知无觉了?当一个生命的尊严可以像狗一样被捆绑时,所有围观的人被什么绑架?除了人格与尊严的整体沦丧之外,我们还能得到什么?到最后,又有谁可以代替我们的羞愧?诚如另一位见证者所述,只记得曹大和的眼睛“很亮”,“像是在乞讨什么,让人看了心生怜悯。就算是条狗这么看着你,心里也会咯噔一下,何况是个人”,“在这个事情中,我就像鲁迅小说里描写的看客,我非常鄙视我自己”。
罪与罚都具有内在性。当亲历此事的网友们不约而同地发帖披露此事,彼此相互印证,在说明真相的同时,也说明内心的真实。人们无法沉默地求得安宁,在向人类一望无际的苦难低头之时,无法不向自己的罪孽低头:不说一个更高文明层次的社会对病人的优待,我们甚至剥夺病人的空间来构建秩序的常态,并以为当然。
仅仅是“我见证”恐怕是不够的,因为罪人不仅仅是他人,罪人藏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里。我们应该找出空间让别人活下去,也应该找出空间,让自己免于恐惧与精神的枯竭。
我作证,我向那始终存在的良知与基于良知必须出发的行为控诉。
作者:
晓宇
编辑:
彭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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