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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水电无序开发致生态隐忧 巨头博弈环保力量
2009年06月25日 05:40时代周报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本报记者 邓全伦 发自云南

“西南诸河上水电开发实在太疯狂,就一个词:无序。”作为一位民间科考探险家,20年前轰动全国的长江漂流的组织者,著名环保人士、环境地质专家杨勇多年来已将长江上游的几条支流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每次都被河流上疯狂的水电开发震惊,继而愤怒。

他曾通过中国治理荒漠化基金会向高层书面报告了长江上游水电开发的隐患。“水电集群开发,将成为中国继上世纪50-90年代森林采伐后,又一次对自然生态系统的围剿和破坏。”杨勇说。

“密如繁星”的水电站

翁立达,长江水利委员会水资源保护局前局长。去年10月底,他曾连续考察长江上游支流岷江、大渡河、雅砻江的水电开发情况,无序、混乱的情况至今让他惊讶:“大坝一座接一座,自由奔腾的河流正在丧失活力。”

6月16日,翁立达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现在一想起那次考察,脑海就浮现一个场景:车行进在岷江干流—杂谷脑河边,山谷幽静,河水清澈,两岸层林尽染,正欣赏陶醉间,一座在建大坝猝不及防地闯过来,整条河流被其拦腰截断,大型机械隆隆作响,现场飞沙走石,地面泥浆横流……

这座在建大坝是狮子坪电站,是杂谷脑河“一库七级”梯级开发的第一级。但就是这个电站的修建,开始淹没全国最大的枫林景观区—米亚罗,这里的枫林面积超过北京香山180倍,1998年9月被列为国家级人与自然保护区。如今,枫林已经消失,大型的现代化推土机把树木一片片从河岸剥离,只剩光秃秃的河岸铸成了水泥坝。

除了狮子坪水电站,杂谷脑河梯级开发的电站还包括红叶二级、理县、危关、甘堡、薛城及古城电站,一级紧接着另一级,首尾相连。

这只是岷江水电开发的一个缩影。地质专家杨勇根据1991年至2000年的水电规划开发资料,查证岷江干流规划了18级水电梯级开发,大小支流梯级开发数量达到100级以上。

进入本世纪以来,长江支流的水电梯级开发早已大规模启动:大渡河干流规划为22级,后又增加下游的沙湾、安谷两级,共为24级;金沙江中下游12级,雅砻江干流21级,乌江干流12级,嘉陵江干流17级。据统计,这些河流上在建和规划的水电站装机容量近1.4亿千瓦,接近8个三峡工程的装机规模。

而以上河流的各级支流,水电站的规划建设更是“密如繁星”。杨勇如数家珍:金沙江流域的岗曲河、普渡河、牛栏江、横江、白水江等共有56级;乌江流域的芙蓉江10级,猫跳河有6级;嘉陵江流域的涪江干流31级,涪江上游火溪河4级,涪江上游虎牙河 3级;渠江上游巴河5级;岷江流域的马边河9级,青衣江18级,杂谷脑河1库7级,黑水河2库5级;在大渡河流域,瓦斯沟1库7级,梭磨河8级,小金川 17级,田湾河2库4级,南桠河7级,官料河7级;在雅砻江流域,九龙河6级,木里河1库6级。

“水电站太密集了,几乎让河流喘不过气来。”翁立达说,西南诸河已经成为国内几大水电集团和地方争夺水电资源的战场,岷江、雅砻江、金沙江、嘉陵江、乌江、澜沧江、红水河、大渡河等壮丽河流,正在被一座座大坝拦腰截断。

过度开发的生态隐忧

“高密度的水电开发,受到最直接影响的将是长江鱼类。”中科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所长杨桂山说,水电开发的最大影响,是峡谷急流生境的消失,这对众多生活在这一水域中的鱼类,特别是那些必须在流水中繁殖的鱼类将是十分严重的影响,甚至是致命的。

金沙江观音岩水电站的《环评报告简本》确认:“观音岩水电站库区江段在水库蓄水前主要是峡谷急流生境,它不仅是一些土著鱼类生活的环境,更是多种在急流中产卵鱼类的产卵场。蓄水后,原急流险滩将被淹没,库区变为缓流水域,很多鱼类的产卵场将消失。”

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长江水产研究所副所长陈大庆称,对长江的“四大家鱼”(青鱼、草鱼、鲢鱼和鳙鱼)的调查发现,大量水电设施的建设,已使大坝下游的家鱼产卵期推迟了20天。

成都山地灾害与环境保护研究所研究员陈国阶忧心忡忡:如果长江上游水电站梯级开发按照规划图纸全部完成,包括虎嘉鱼、娃娃鱼、水獭、水口裂腹鱼,长江上游100多种鱼,将全部灭绝。

“过度的水电开发,绝不仅仅是毁灭几种鱼,还不断地挤占生态敏感区。”作为四川省自然保护区评审委员会主任,陈国阶就碰到了好几起水电站修进了自然保护区的恼火事,比如青衣江的支流天全河流域,2005年才批准设立省级自然保护区,2007年其核心区里就违规建起了几个水电站。

不仅如此,地质专家范晓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西南水电大规模开发还给当地带来滑坡、泥石流,甚至地震的隐患。目前,西南诸河规划的水电站基本都在地震活跃地带上。岷江流域有龙门山地震带,大渡河流域与雅砻江流域有炉霍—康定地震带,金沙江流域有东川—嵩明地震带、马边—昭通地震带、中甸—大理地震带等。

“这些河流附近的山体本来就非常脆弱,水电站蓄水后,很多滑坡体极易复活,产生山体滑坡、泥石流等地质灾害,未来水电工程的维护成本将很高。”范晓说。因此,在“5.12”地震成因是否因水电开发过度触发争论不休、结论未明的情况下,叫停是本着对人民负责和出于科学的审慎的态度。

多方“跑马圈水”的症结

西南水电为何如此疯狂?翁立达指出,一直以来,长江流域由于缺乏统一协调机制和综合管理规划,担负长江流域管理职能的长江水利委员会,对各个地方和强大利益集团的“跑马圈水”却显得软弱无力。

翁立达掐着手指头向时代周报记者细数,目前能够对长江实施管理的部门包括水利部、环保部、建设部、农业部、发改委、交通部以及卫生部等十几个部委,还包括沿江的1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长江水利委员会只是水利部下属的副部级机构,根本无法在保护长江方面有效协调其他部委和地方的权力。”

而在具体的水电项目审批上,目前,批复工程的主体除了大型工程由国家发改委分管之外,省市的水利厅、经贸委、发改委也有权批复,甚至地市一级也有权审批,这种“政出多头”也给水电公司大开方便之门。

另一方面,国内正在使用的旧长江流域管理规划,根本无法约束水电公司的行为。

上世纪90年代,我国制定了以防洪、发电、航运为主的流域管理规划,而生态功能摆在了次要位置。

2007年,国家启动新一轮的长江流域综合管理规划的修订,计划用3年完成。为追求利益最大化,水电公司都拼命在新的长江流域管理规划出台前,按照长江水利委员会老的规划设计,疯狂上马水电站。

水电公司按照原规划修建水电站的势头凶猛,连水利部原部长汪恕诚也感叹不已:“下手太狠了,每一米都不放过。”翁立达现在担心,在西南水电开发既成事实的情况下,即将出台的新长江流域管理规划能达到应有的约束效果吗?

环保风暴突袭金沙江 移民问题堪忧

5月27日,在金沙江中游水电开发联席会上,金沙江中游水电建设协调办公室主任树发青提醒各电站业主要有风险意识。

一语成谶。两个星期后的6月11日,环保部祭出叫停令。

据中国水力发电工程学会副秘书长张博庭的计算,如果被叫停的这两个水电站推迟一年发电,就相当于多燃烧900万吨左右的煤炭,产生的电能超过我国目前全部风电和太阳能发电的总和。

“这些电站建设被叫停后,汛期到来洪水暴发,40平方公里施工区的建筑垃圾、泥沙汹涌而下,将给下游安全带来巨大威胁。”树发青更担忧的是,电站停建带来的移民问题面临巨大挑战。

耀眼的阳光炙烤,河谷里吹来干热的风。满脸汗水的王炳龙在高高的边坡上一屁股坐下来。

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华能龙开口水电站偌大的工地:滚滚的金沙江水被一条大坝拦腰截断,然后涌向左岸的导流明渠,大坝浇筑工地上空无一人,大坝两侧沿岸山石裸露……

“这里原来热火朝天,机器轰鸣,车辆穿梭,两边山上山下全是人。”34岁的王炳龙说,一周前水电站突然被勒令停工,大部分工人几天内就从工地撤走,这里开始变得安静。

6月11日,环保部责令金沙江龙开口水电站、鲁地拉水电站停止建设。环保部新闻发言人陶德田当日说,两大水电站未经环评审批,擅自截流,开始主体工程施工。这是国家环保总局升格为环保部后,掀起的第一场环保风暴。

王炳龙是留守下来进行边坡绿化处理的工人之一。他是龙开口电站附近的村民,2007年9月以来一直在工地上干活。

下游100公里外的鲁地拉水电站同样一片沉寂,主体工程已经停工,少部分工人正在进行围堰处理和边坡防护施工。“汛期将至,出于工程安全和前期维护的考虑,围堰修筑不能马上停工,必须赶快修完,否则汛期一来会出现危险,甚至崩塌。”但这些工人和王炳龙一样面临“何去何从”的迷茫。

突袭的风暴

6月11日中午,张之平正准备小睡一下,但电话响起,稍后睡意全无—公司的停工通知来了。

张之平是这次环保部叫停令的主角之一—龙开口水电站的筹建处主任。环保部的叫停令称:“华能集团投资建设的金沙江龙开口水电站未经环保部环境影响评价审批,已于2009年1月大江截流,大坝主体工程进入混凝土浇筑阶段,违反了环境影响评价法的规定。”

因相同原因被叫停的还包括下游100公里处的鲁地拉水电站,业主是另一水电巨头华电集团。除两大电站外,华能、华电集团(除新能源及污染防治项目外)建设项目,以及金沙江中游所有水电开发项目,也都被环保部暂停审批。

接听完电话,张之平随即向各施工方下达了停工指令,龙开口水电站大坝主体工程施工迅速停止下来,机器轰鸣声戛然而止。下午,张之平召集电站所有参建单位召开紧急会议,共商撤离计划。

“(叫停令)来得太突然,许多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在10天前,张之平还向电站各施工方下发了缩短工期的通知。突至的叫停指令同样让鲁地拉电站总经理周卫东感到意外,他正督阵指挥施工队伍抢在汛期前修好围堰。

但对树发青来说,这场环保风暴已在预料中,迟早会来。

54岁的树发青,从事水电工作32年,自2003云南省丽江市金沙江中游水电建设协调办公室年成立以来,他一直任主任,负责丽江境内金沙江河段水电建设和移民安置开发工作的组织、协调和管理。

5月27日,在金沙江中游水电开发联席会上,树发青就提醒各电站业主:金沙江的水电开发,不知猴年马月才获得核准,领到开工证,因此“各位要有风险意识”。

一语成谶。

金沙江中游水电开发一直深陷争议的漩涡,并引起国家有关方面高度关注。2008年下半年起,树发青就频密地接待来自北京的调查人员。

2008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秘书局一工作人员只身到丽江调查金沙江水电开发问题,回京后将调研报告上呈国务院领导,温家宝总理在该调研报告上作了批示。树发青称,这份批示他在市长处看到过,“印象深刻”,批示说:金沙江水电未批先建的问题要调查清楚,严肃处理。

“环保部掀起的这次环保风暴,无疑是从高层领导处拿到了尚方宝剑。”树发青说。

违法开工酿巨亏

突袭的环保风暴让电站措手不及。“心情不好,还感冒了,就怕出安全事故。”张之平一脸疲惫,坦言自己是心力交瘁。“龙开口电站有施工、管理人员2700人,首要任务是按要求停工,保证安全,让与主体工程相关的设备、人员有序地撤出施工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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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邓全伦   编辑: 霍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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