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华:近代中国社会转型的历史教训
2009年12月15日 11:37凤凰网历史综合 】 【打印共有评论0

中华民国的创立为大规模的制度变革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为中国的社会转型开辟了新的前景。辛亥革命的巨大创新精神体现在政治、经济、思想观念各个领域。帝制的瓦解和王权的崩溃,极大地动摇了传统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民国初年国会的建立,现代政党政治的初步展开,标志着中国政治制度化的起步。新式教育和大众传播媒介的迅速发展,为中国人提供了激励变革的新的世界观。民国初年大批报刊创办,一时全国报纸达500种,北京一地就有大小50多种报纸,就连地处偏僻的四川也有23家报纸。在20世纪初发展工业的基础上,新式工业(以纺织、食品加工为主)有了迅速发展。袁世凯的北洋政府对发展工商业也表现出一定的兴趣,颁布了若干鼓励实业的法规和条令,[5] 一时使企业界“耳目一新”。城市商业活动日趋活跃,并逐渐由沿海、沿江向内地渗透,一个新的全国市场开始形成。辛亥革命和中华民国的创立,是中国向现代社会转变的重要一步。然而,中华民国的创立,只是为中国的最终现代化提供了某种可能性,中国现代化的展开有赖于国际和国内诸多条件的配合和对旧有结构的彻底更新。问题的关键是,在旧结构的基础上,能否建立起新结构?作为后发展国家,中国能否完成民族独立和改造的双重任务?正是在这些关键问题上中国遇到了新的挑战。这包括中国所面临的不利的国际秩序与在国内新形势下改头换面的传统主义的全面反扑。

首先,中华民国的成立并没有减轻中国所承受的西方的巨大压力,也没有改善中国的国际地位和增强中国的主权独立。无庸置疑,中国是一个后发展国家,处于以欧美为核心的世界经济圈的边缘,已发展的西方列强与东方的日本在中国的扩张固然刺激了中国现代因素的增长,但同时对中国的转变也构成了巨大的障碍。西方列强在中国攫取的一系列特权严重阻碍了中国现代化所必须的积累:协定关税、租界内的治外法权、片面最惠国待遇、海关和邮政权利的控制、外国在华的驻军和势力范围的存在等等,都严重损害了中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破坏了推动现代化中枢的中国政府的权威。

第二,中国向现代社会的转变是被动的。中国的悠久历史和辉煌文化在中国人的心理上造成一种对西方文明既欣赏又排拒的矛盾心态。民族主义的振兴要求发掘中国传统中的爱国主义资源,激励国人的爱国热忱,保障国家的独立与主权完整,而彻底进行社会改造又要求重新评判中国传统,向西方可取之处学习。1840年以来中国先进分子长期处于两难境地,他们一直试图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到调适点,但屡屡失败,无从解决这个尖锐的时代矛盾。民国肇始,并不能改变这种困境。

第三,清王朝崩溃和继之结束的袁世凯统治使中国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急速衰微,地方军阀乘机崛起,国内政治出现了长期动荡,严重地阻碍了现代发展所要求的集中与分权相调适的机制形成。这使国家的政治、经济资源无法汇集。

第四,中华民国创立后,新的政治组织和社会组织纷纷建立,一定程度上适应了社会多元发展的需要。然而现代化的外装并不能掩盖沉重的传统的全面影响,政府制度化程度低下,缺乏现代政治人物,社会自治组织发育不良,市场经济受到传统方式的严重束缚,都预示着中国社会转型将面临艰难曲折的道路。

这种进步与保守的冲突,又和中国与西方列强、日本帝国主义的民族矛盾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不仅贯穿于北洋政府的整个统治时期,而且在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形式上“统一”全国后,以更尖锐、更激烈的方式表现出来,对中国社会的转型带来严重影响。

20年代以后,随着外国经济势力对中国的进一步渗透和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中国传统的社会结构和文化价值体系加速了分化的过程,社会各阶层的分裂和对抗也日趋激烈。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东南沿海沿江的传统农业和手工业逐渐衰微,众多农民由于受“外力压迫”,兼之“受不良政治的影响,苛捐杂税的勒索”,“土豪劣绅的剥夺”以及“水旱灾荒的损失”,“已陷于破产之境”,[6] 纷纷涌入中心城市,破产农民加入了雇佣劳动队伍,使得工农之间的联系逐渐扩大,相互影响加深,同时也加剧了城市的人口压力,造成大量失业和无业游民的激增。同一时期,西方国家为转嫁震撼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加紧了向中国倾销商品和输出资本,对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构成了巨大的压力,在外货倾销的打击下,中国的民族工商业陷于困境,[7] 引发了一系列尖锐的社会问题,造成社会关系的长期紧张。中国传统社会结构的分化在思想文化领域内也表现得十分激烈。西方思想的冲击和帝制的崩溃,打破了传统社会原先在政治体制、经济生活和精神价值领域及伦理规范之间的高度整合。“五四”以后,社会变迁逐渐在改变着人口结构,愈来愈多的人口向沿海都市和其它中心城市集中,社会分工加速,社会成员因所处生活环境的不同,文化趣味也开始产生分化,致使社会的文化价值日益趋于分殊和多元化。伴随着现代教育机构的普遍设立,学生人数和自由职业者的急速增长,西方新思潮的竞相引入,报刊的日益普及,一种有别于传统价值观的新型文化观在都市逐渐形成,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作为文化上的新价值,由知识界、教育界通过言论、著述的渠道在社会扩散,并被众多的知识分子所接受。新价值的竞相产生,降低了知识分子和越来越多的社会成员对中国传统价值的尊崇,同时也激化了新价值与固有价值及传统结构的紧张冲突。[8] 国内政局的长期混乱,一方面为知识界创造新价值及新价值的传播提供了适当的环境;另一方面,价值的分殊和多元发展又刺激了群体自我意识的觉醒,促使新的社会力量的成长和壮大。

传统社会结构的分化过程集中反映在政治和思想文化领域,从大革命时期广泛的政治动员中壮大起来的社会运动和继承“五四”时期自由主义资源,从学术专业基础上产生和发展的自由知识分子以及民族资产阶级,把愈来愈多的工农群体和其他社会群体带到了社会的政治中心,要求维护民族独立,实现社会公正,呼唤建立新的文化价值体系,重构政治共同体,以回应中国现代化的历史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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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华   编辑: 石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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