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第一章他将不再属于这座城市(二)
2009年12月08日 17:38凤凰网知青 】 【打印共有评论0

母亲永远地离他俩去了,家里再也看不到母亲忙碌的身影了,再也看不到母亲慈祥的笑容,这是他怎么也无法承受的现实。他感到一种令人心寒的孤寂,觉得自己就像遇着了风浪后的一叶小舟,孤苦无助地在茫茫浪涛间飘泊。他会常常想起母亲,仿佛看见母亲步履蹒跚,却依然面带慈祥的笑容向他走来。有母亲在,尽管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但这个家却有母亲在尽力支撑。为了兄弟俩的学费,母亲会愁急得彻夜不眠,顶着烈日四处奔走去寻找一个能挣钱的临时工作,或在他人冷嘲热讽之中去借钱,为了不让兄弟俩饿着肚子,母亲竟然让自己的病屡次推迟就医,强挣着装出一丝微笑,不让他们兄弟俩看出她心中的痛苦……现在母亲离他们远去了,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亲人的庇护。最现实的,是兄弟俩的生计问题,每天要吃要喝,就得花钱,可是,这钱从哪儿来呢?弟弟还小,他作为长兄义不容辞地得挑起家庭这副重担。他便每天都要出去寻找一份临时工作,有时,去河边上帮着运沙船挑沙,有时又去建筑工地帮着去挑土,一天挣下五六毛钱,这就成了兄弟俩全部的经济来源,成了他们过日子的保障。

这天,他早早地来到城外南门码头,轻烟样的晨雾还笼罩在江面上,远远望去,穿梭似的行驶的驳船,显得很模糊,只有一点一点黑影子在移动。不知是从何时起,这里竟然成了装运砂石的码头,每天都有几艘挖沙船在这里采挖砂石,河滩上耸立着好些座像山一样的沙滩。

运沙的船还未到,岸上有好几十号人在等候着,有老年人,有身强体健的壮年汉子,也有像他一样显得有些瘦弱的青年学生伢。他们就像商品一样,等候着船老板的挑拣。

有两艘运沙的船只到了,人们便争先恐后地蜂涌上去。船老板开始挑拣,有十几个壮年汉子被船老板领走了。

剩下的人,便翘首望着江面,等候着后面的船只到来。

一艘接一艘的运沙船相继驶来,可是没一个船老板能正眼看他,他有些忐忑,有些焦急,也有些气恼。船老板看他时那不屑的眼光,刺着他的心,他浑身便沁出一层灼热的汗来。

这是第十艘船了,他有些忿忿地迎上去,冲船老板喊道:“老板,要挑沙吗?我能挑的,决不会比人家差!”

船老板是个黑黧黧的中年汉子,看了他一眼道:“你行吗?瞧你一身没几两肉,不会一担沙就压扁了吧?”

“笑话!一担沙都挑不动还跑来这儿来干吗?”他生气地一撇嘴,两眼瞪大着。

船老板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说:“好吧!你试试吧,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挑不了几担,我可是不付一分钱的啊!”

“我要挑得了呢?”他脖子一拧道。

“我可说好,六毛一天,干不干?”船老板问。

“七毛行吗?”

“那你去找七毛的主吧。”

“好吧,六毛就六毛。”他只得软了下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主家,他不能失去这个挣钱的机会。

他干得认真,也挺卖力,每担沙子两只撮箕他都装得满满的,挑上肩,就觉得沉甸甸的压人,少说也有百十来斤一担。几担下来,就浑身冒汗,双腿有些打晃,但他用力挺住,他不能让人家瞧不起他。

其他的几个挑沙工年纪都比他大,看他时,眼里就多了一些恼恨。

趁他在往撮箕里装沙时,旁边一黑脸汉子轻声对他说:“嘿,小伙子,你是头一次干这活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他问。

“小伙子,你别挑那么多,”汉子又说,“不用干多久,你会吃不消的。”

“不怕,我能干的。”

“你别犯蠢!我们都比你大,你这么干,人家还怎么干?”

“这--”他愣住,抬眼看着汉子。

“省着点干。”黑脸汉子又说,很硬的口气。

他这才看了看人家挑的,都没他挑的满,他明白了人家为什么会对他恼恨,便往撮箕里少铲了两铲沙。

挖沙船在“突突突”地吼叫着,砂石很快在河滩上堆积起来。人们都在埋头干活,没有校园里的那种歌声、笑声,每个人都像一架只认干活的机器。太阳愈升愈高,天气变得很热,地上蒸腾出了一种怪味儿,像是火药气,又像是泥腥味儿。汗从额上、颈脖上流淌下来,很快就给烤干了,光着的脖子上便留下了一层白花花的汗渍,像霜花似的。

他觉得担子居然越来越重,两条腿也变得越来越沉,真想坐下来不再迈开步伐了,但他咬着牙仍一步不拉的尽力跟上人家。

好容易盼着休息,船老板提来了茶水。大家就蹲下来,有的就干脆坐在地上。

黑脸汉子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拿出一个粗面馒头就着水大口大口地啃。他什么也没有带,就掉过脸去看江心中间行驶的驳船。

黑脸汉子塞给他一只馒头,说:“小伙子,接着。”

他红了下脸,说:“我不要。”

“接着,填饱了肚子才能干活。”

他这才接了,说:“大叔,谢您了。”

“谢什么谢,”叫大叔的汉子,呵呵笑起来,又问:“你是城里人?”

“嗯啰!”他点了下头。

“怎么也来干这种活?”

“混口饭吃嘛!”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都是教书的。”

“怪不得,我看你就不像是我们这些下苦力的人。小伙子,你不该来干这号活的。”

“可是我爸我妈都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死了。”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还有一个弟弟在读书。”

大叔就叹了口气:“造孽!”便不再说话。

他也哑默不语,只觉着脸部、颈部,凡是裸露的地方都让汗水浸得火辣辣地发疼。

又开工了。大叔把铲子塞到他手里,吩咐说:“你就只管给我们装沙子,这挑担的活我们来干。”

他一下怔在那里,想说话,却没说出一个字。

“别发呆了,干吧。”大叔的口气变得温和,并用巴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便快速地挥动着铁铲。

大叔一弓身子,挑起沙担,后颈上便隆起一块拳头大的肉疙瘩,还回头冲他笑了一笑,那笑轻轻地拨动着他的心弦,使他生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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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朱赫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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