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吃饭做文章,实在不是时髦的话题,以“吃饭畅想曲”为题来写博,也未免有些俗不可耐。不过,千事万事,吃是大事,且不说民间百姓“以食为天”,就是孔夫子 也没忘了告诉他的学生“食色,性也”的教诲,可见,我们把吃饭是天生本能的这一认识看轻了,平时吃喝拉撒惯了,自然就见怪不怪。
钱钟书在《写在人生边上· 吃饭》中,幽默调侃说,名义上的吃饭事实上是吃菜,吃讲究的饭更是如此,吃饭的档次越高,吃的菜就越好,进而得出一个哲理性的结论: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其实往往是附属品。钱钟书独具慧眼,分析现实社会名实不副相互背离的现象,可谓机敏睿智。事实上我们总是打着吃饭的名义赴宴赴会,吃的却是“山海的珍味”,倘若有幸吃一桌满汉全席,当然没有哪位客人会一上酒席就先嚷着要开饭的。
会吃饭的人,人们常常形容为猪,大概含有两层意思,一是猪的食量大,贪吃懒睡;二是猪的脑子笨,脑满肠肥。于是,人们常常骂人说:你这个笨蛋,就知道吃饭,把吃饭和智商相联系。南昌方言既形象又刻薄:酒醉英雄汉,饭撑死脓包。酒喝醉了反是英雄汉,饭撑死了都没有人同情,谁要你吃的是饭!其实,我们不知道猪的 智商能不能与人相比,也不知道猪会不会快乐,只是觉得当我们有三餐饱饭吃的时候,有时候就会快乐得像猪,即使真的笨一点也划得来,因为有饭吃,以至于忘乎所以,自认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四十年前,我在二十六团曾经做一名炉前工,工资十六元和每月五十二斤的粮食定量。每月发下工资,用八元买好五十斤饭票,每斤饭票一毛六,余下八元作为菜金。炉前工是三班倒制,我的工种是铁口工,后来熟悉了炉前操作又做“代轮休”,就是代替轮休的料口工和看水工。炉前工作固然辛苦,但是年轻人在一起,整天高高兴兴,倒也不觉得。只是有些事情,记忆中至今难以忘怀,那就是吃饭。
住在三食堂旁边第一排平房宿舍,前面有口井,井底很深,井栏也宽。当时宿舍边上没有自来水,每当吃饭时间就三五成群地在井边溜达,或坐在井栏上,一边吃饭,一边说笑。我每次都是五两饭,有时候也打两次饭吃八两,菜也盛在饭碗里,大搪瓷饭碗满满一大碗。那天或是上晚班,我们班的炉前工中午都在平房前面吃饭,像 往常一样,我边吃边和大家胡侃。这时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吃饭,有人说看谁的食量大,能吃多少饭。或是当时也有人说大概要数我能吃,这多半是因为我吃相难看,优雅的姿态谈不 上,简直就是狼吞虎咽。
我平时还喜欢吃肉,特别喜欢吃红烧肉,肥一点也不要紧,有时候还觉得肥肉更好吃,至少不塞牙。我曾经写打油诗自嘲:“三天没有肉进口,吃起肉来就发抖。看见 母猪路上走,都想抓来咬一口。”生猪当然是不能吃的,但是,我很欣赏“吃起肉来就发抖”这句描写,如果人在饥饿得厉害的时候,吃起饭来也会发抖,我深有体会。当年,我的食量曾获战友杨秋林多次调侃点评,他笑起来一副弥勒佛的样子,悟出我的满身死肉和吃饭有关,其实我体型偏瘦,他自己倒是个胖子,用的搪瓷饭 碗比他的脑袋还大。
这时,也在吃饭的班长王辽平开腔了:谁能吃下两斤饭,我出饭菜票,他是顺着大家的话题胡扯,大家一阵哄笑,都认为是逢场嬉闹,可是,我却应声道,我能吃。王辽平年龄比我大两岁,大家常在一起说笑也无顾忌,当时或有人阻止:吃饭会撑死人的,可是大家都觉得只是好玩罢了。我想,不就是吃饭嘛,心里觉得吃下两斤饭 没问题,当然我此前也没有吃过那么多。喻南生平时也能吃,我俩不相上下,平时是铁哥们,对于吃饭方面有许多“英雄所见略同”的认识。这时,他说能吃一斤 半,看谁能打赌让他吃,我说:你吃,我出饭菜票。看来,喻南生和我都有“放火不怕天大”的个性。
一场吃饭的调侃逐步“升级”,当时有许多人都应声附和,有的说:吃,怕什么!你不吃我来吃,不要饭菜票还不吃?也有人说:吃不得,会撑死。我记得当时一连一排有很多人在场,除了王辽平、喻南生,好像王诗放、秦竟明、杨秋林都在,他们倒不擅长说俏皮话,偶尔冒出一两句,也会让人招架不住:什么都不好玩,现在开始撑饭玩!还有几个记不得名字了。这时,立刻有人动真格地打了饭来,按照约定,每碗盛五两饭加一个菜。喻南生和我在已经吃了五两饭的基础上,接着再吃,总共他吃一斤半,我吃两斤。如果我们没有吃下来,自己返还饭菜票,很有一副愿赌服输的气概。
一场别开生面的“吃饭”表演开始了,舞台是在井栏旁边,”演员“是我和喻南生。吃饭是要花时间的,吃多吃少都要一口一口吃,着急不得。吃饭也算不得表演,没 有什么看头,可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地看着我们吃饭,有的笑得不行前仰后合,有的无奈之下好心相劝,那些插科打诨和幽默调侃的俏皮风凉话,海天海地满天飞。
世间可以打赌的事情很多,唯独吃饭打赌是最没有出息的。如果这是娱乐,就是对娱乐最大的反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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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刚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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