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罡：伊朗最高领袖决定谁参选 但无力控制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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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大选今日投票。凤凰网连线中国社会科学院亚非所中东问题专家殷罡解读大选形势及伊朗式民主。殷罡称，强硬保守派4人参选更易分散选票，改革派联合温和保守派推出鲁哈尼以一敌四，选举可能拖入第二轮投票环节。

殷罡还分析伊朗式民主是在西方三权分立基础上，加入伊斯兰教法学家监控宪政机制，在这一体系中，精神领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此次选举，无论何人当选都在哈梅内伊掌控之中，唯有与民意挂钩的投票率令这位精神领袖真正担心。

（文/李灏）

民粹主义和口无遮拦形成内贾德十年执政风格

凤凰网资讯：内贾德执政十年，给伊朗带来的最大改变是什么？如何评价内贾德对内推行的伊斯兰化保守政策？

殷罡：过去十年，内贾德在内政上做了一些明显会载入历史的事情。其内政特点之一，就是民粹主义。在经济政策层面上，他把伊朗长期实行的物价补贴，包括对油价、食品价格等的补贴，由暗补转为明补，由此也导致物价上涨。过去十年，伊朗的通货膨胀在300%以上。虽然普通民众，特别是穷人的收入得到相应的增长，但受到国际制裁、油价波动等影响，民众生活水平并没有提高，而且还引发了一系列新矛盾。

内贾德有时还会制定违背经济规律的决策。比如，为推行有利于穷人的金融政策，他曾在一年内换了4任中央银行行长，因为这些行长无法执行内贾德提出的政策。他要求银行向穷人、小企业发放贷款的利率要低于存款利率。但在内贾德执政后期，伊朗在国内经济问题上的政策比较服从经济规律，这和议会、媒体的批评质疑不无关系。

外界解读内贾德内政，常常贴上伊斯兰化保守政策的标签。实际上，由于伊朗体制限制，内贾德本人不可能改变伊朗社会中基于伊斯兰教义的很多规则。他至多要求政府公务人员行为更规范。但对于社会风气等政策的制定，并不是伊朗总统所能决定的，而是有相应的宗教机构负责。所以，在推行伊斯兰化政策方面，外界有时可能放大了内贾德所能起到的作用。

凤凰网资讯：内贾德政府对外长期执行反美政策，一度被列为邪恶轴心。如何评价其外交政策？内贾德政府的对外政策中哪些是内贾德的外交思想体现？哪些是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的意愿？

殷罡：内贾德反美是比较明显的，但反美政策并非内贾德时期的专属特点。事实上，伊朗仅在哈塔米时期，向美国抛出过橄榄枝，寻求对话。内贾德政府对外最显著的特点实际是，非常看重同委内瑞拉的关系。内贾德和委内瑞拉已故总统查韦斯的政治理念相通，他们都坚持倾向穷人的施政理念，他们也都推行过很多违背经济规律的政策。

此外，内贾德在处理外交事务时的口无遮拦，也成为他的一个特点。他否定犹太大屠杀死亡人数，还表示过“要把以色列从地图上抹去”等等。这些话也令内贾德在伊朗国内受到了非常激烈的批评。

区分伊朗对内对外政策中，哪些是内贾德的意愿，哪些是哈梅内伊的意愿，有一个显著的标准，就是国家的根本政策，是由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决定的，比如保持伊朗外交的独立性，执行强硬但非极端、不越轨的核政策等。因此，在核问题上，尽管内贾德对外表态非常强硬，但这并不是他的个人立场，而是伊朗的国家意志。

凤凰网资讯：内贾德的执政遗产有哪些能够在大选后被保留？

殷罡：内贾德的政治遗产，在大选后被保留下来的可能性比较小。首先，他的个人执政特点，其继任者可能都不会效仿。比如同委内瑞拉的亲密关系、否定大屠杀、对以色列说狠话等等。

而在经济层面，内贾德的物价改革已经失效，继续延续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外交上，伊朗在保持强硬色彩的同时，下任总统应该会比内贾德更为稳妥，更为专业。

选举或进入第二轮改革派温和派联手

凤凰网资讯：此次大选，改革派无一人坚持到最后。什么原因？为何最后剩下的候选人全是保守派？而且三个热门人选全部为强硬保守派？能否简要介绍下强硬保守派、温和保守派、改革派？

殷罡：现在伊朗总统候选人布局往往给人以错误印象，认为候选人阵营里保守派力量太强，改革派力量太弱。实际上恰恰相反，上次大选中，由于改革派人选过多，导致选票分散，吸取教训后，目前改革派只推出一名候选人，保证选票集中。反倒是保守派候选人中，不同派别、不同背景的人选达到4个，容易造成选票分散。因此，在我看来，这次伊朗大选可能是比较好看的一次，总统人选很有可能在第二轮投票后才能选出。无论保守派还是改革派候选人，想要做到当年哈塔米一轮当选几乎不可能。

强硬保守派的政治特点就是坚决反美，坚决伊斯兰化。此次保守派的三名热门候选人，韦拉亚提、贾利利和卡利巴夫除保有强硬派的基本政治特点外，也是各自领域的专家。我们注意到，韦拉亚提出身外交部长，处理外交事务老道，相比于内贾德，他更为成熟。贾利利是核谈判代表，外界解读他的能力更强，同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的关系也更近。而卡利巴夫，同内贾德一样当过德黑兰市长，是伊朗工程师协会会员，属于实干派，同内贾德和哈梅内伊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但对强硬派进行观察时，人们往往忽略其在经济政策上的差异变化。实际上，以上三名热门候选人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提出过完整的经济改革思路。

反倒是非热门候选人雷扎伊，有着比较明确清晰的经济政策。雷扎伊在中国学界有个外号，叫“雷司令”，年轻时是革命卫队司令，两伊战争中，伊朗革命卫队基本上都是由他在指挥。战后，他又急流勇退，回到大学念书，最后取得经济学博士学位。上次大选时，作为候选人的雷扎伊就提出伊朗经济效率低下等问题，要求大刀阔斧的改革伊朗经济。显然这些政策将损害控制工业产业，技术建设等部门负责人的利益，所以雷扎伊在上一次大选时受到了压制。从这次大选来看，除雷扎伊外，强硬派能够胜出的候选人的经济政策都不是很明确。

在强硬保守派强势出击的情况下，温和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的差异很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温和保守派和改革派的人选可以互换。伊朗真正的改革派候选人，拉夫桑贾尼因年龄太高，被取消了侯选资格，而前总理穆萨维，现在还处于监禁状态。能够获得总统候选人资质的改革派人选，无论在个人才干上，在政治主张上，在资历上，都属二流，无法同强硬派竞争。

在这种情况下，温和保守派候选人鲁哈尼就成为了改革派的争取对象。鲁哈尼做过副总统，出身德黑兰教士战斗协会，这个组织在过去20、30年中，一直同坚持伊斯兰化政策的伊斯兰共和党对阵。鲁哈尼本人比较温和，同改革派关系也很好。在改革派候选人阿雷夫退出后，改革派旗帜性人物，前总统哈塔米要求支持改革派的选民，将选票投给鲁哈尼，并要求支持他的选民将鲁哈尼认定为改革派，认定为哈塔米的自己人。

最高领袖可以做到想要谁参选就让谁参选

凤凰网资讯：保守派连续左右伊朗政局，背后反应伊朗什么倾向？伊朗精神领袖具体有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呢？伊朗选民为何这样做出这样的选择？

殷罡：实际上，现在保留下来的候选人完全是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的个人意志的体现。在伊朗，最高领袖可以做到想要谁参选就能让谁参选。历史上有这样的现象，精神领袖着重推出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将真正有威胁的竞争对手拿掉，批准一些弱势竞争者参与竞选，保证领袖对选举、总统以及整个政局的控制力。

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对候选人的操控不仅针对改革派，在保守派内部也同样适用。

在此次大选中，哈梅内伊就将传统派当中最有实力的拉里贾尼兄弟两个人完全排除在候选人之外，压制新政治集团的崛起。

为保证自己的权威，哈梅内伊在候选人中保留了大多数在内政方面非专家型人选。而唯一的内政专家雷扎伊，虽然既是军事专家又是经济专家，但他同哈梅内伊之间有着30年的配合默契，在哈梅内伊做总统时，雷扎伊做革命卫队司令。此外，雷扎伊本人遵循政治规则，政治立场也不激进，这也是哈梅内伊将其保留在总统候选人名单上的重要原因。   

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无法控制民意

凤凰网：温和保守派和改革派受到压制，伊朗国内民众呼吁改革的声音是否有所减弱？

殷罡：这实际上是一个令外界担心的现实，也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无法控制的。2009年的选举中，改革派和温和保守派就已对内贾德的当选提出强烈质疑。民众认为内贾德根本不可能获得如此多的选票。因此伊朗的国家强力部门对改革派和保守派实行了镇压行动。这使得很多伊朗人对选举的公平性感到失望。

实际上此次选举中，哈梅内伊并不担心，哪个人胜出，因为无论谁担任总统都得听他的话。他最担心的是投票率过低。而当年在民众高呼改革的浪潮中，改革派总统哈塔米在第一轮投票中就当选了总统。当时的民众投票率超过80%。如果没有能够反映民声的候选人，选民只有通过拒绝投票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声音。

毫无疑问，如果此次投票率很低的话，对哈梅内伊的统治权威而言，将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因此此次大选的一个重要看点就是，民众的投票率。

伊朗式民主：在三权分立基础上设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

凤凰网资讯：自推翻巴列维王朝后，伊朗对外一致坚称拥有由于西方和东方政治制度的伊朗式民主。如何解读伊朗式的民主？

殷罡：伊朗民主简而言之，是在西方三权分立的基础上，加上了伊斯兰教法学家的监政。这个制度是伊朗首任精神领袖霍梅尼制定的，霍梅尼认为西方的三权分立监督机制可以效仿，但如果完全照搬西方制度，伊斯兰特色就难以维持，甚至会引发政教冲突。为此，霍梅尼要求设立拥有至高无上权威的精神领袖，裁定宪法，协调政治势力诉求、拥有人事任免权。这种伊朗特有的体制被称为伊斯兰教法学家监控下的宪政体制。

凤凰网资讯：大多数民主国家都将政教分离，建立世俗政府写入宪法。伊朗民主政治制度中民主与伊斯兰教的关系是什么？伊斯兰教义与伊朗宪法孰高孰低？

殷罡：伊朗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宪法与伊斯兰教义高度结合。宪法将伊斯兰什叶派定为国教，要求总统候选人信奉伊斯兰教，议员候选人除长期保留的一个犹太人议席外，也必须笃信伊斯兰教。非伊斯兰什叶派信徒没有从政资格。

虽然伊斯兰教法条目不能涵盖伊朗现行的全部法律细则，具体的刑法、民法等也在与时俱进，但遵守伊斯兰教法的基本原则不容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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