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病过世,花光了家中的所有积蓄。母亲打零工,收入微薄。弟弟还在念书,正是花钱的时候。全家的花费都指望自己和爱人每月一共三千多元的收入。家里仅存的少量积蓄,加上亲戚朋友东拼西凑,一共不足五万块钱。母亲需要化疗,弟弟需要手术。现实的经济状况意味着她必须在母亲和弟弟之间进行选择。
母亲癌症晚期,也许还能熬一段时间才会恶化,可是弟弟却随时有生命危险。
天亮了,孙丽杰狠狠心,作出了选择:先救弟弟。
隐瞒
将母亲安顿在家休养,孙丽杰带着弟弟回城入住北京武警总医院。经过两次大手术,弟弟脑中的肿瘤被成功切除。术后孙立岩一度昏迷不醒。孙丽杰整天整夜地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一刻也不能坐下。终于,弟弟睁开眼睛说:“姐,我想吃草莓。”孙丽杰跑出病房,靠在墙上,哭了。
随着后续治疗,弟弟的病情逐渐稳定。弟弟可以进食的那天,孙丽杰感到一丝欣慰。这时老家传来消息,母亲佟素芳病情突然恶化,住进平谷区医院。
从此,孙丽杰开始了一段两边隐瞒和奔跑的生活。她在妈妈和弟弟面前分别编造了一个谎言,以免造成精神打击。孙丽杰告诉妈妈,弟弟由于学习压力大导致头疼,医生要求静养,所以不能回家。弟弟问起为什么妈妈不来看自己时,孙丽杰又说,妈妈身体弱,每天要输营养液,走不开。
弟弟的病房里,有一个用四个小板凳搭成的“床”。舍不得花钱租床,孙丽杰每天晚上就缩在板凳上睡觉。只要有亲戚朋友来替她照顾弟弟,孙丽杰便第一时间赶回老家医院陪护母亲。因为肿瘤已经扩散到肺部,佟素芳一躺下就憋得不能喘气。女儿白天黑夜陪她一起坐着。
“我和她说很多话,她很少回答。”孙丽杰说,自己能够感觉到母亲生的愿望有多么强烈。一辈子要强的妈妈从未像现在这样向自己直接提出要求。母亲肯定希望自己能带她去城里条件更好的医院进行治疗,可是因为没钱,现在连化疗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她。“我不敢看妈妈的眼睛。我受不了。”
“立岩也会恨我的。”孙丽杰说,如果有一天,母亲走了,立岩一定会责怪她的隐瞒让他丧失尽孝的机会。“我宁愿他们都恨我,也绝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
为了抑制肿瘤再次生长,术后孙丽杰带着弟弟转院进行放疗。主治医生告诉她,这种病复发的几率很高,放疗过后视病人的身体状况可能还将进行化疗。后续费用保守估计也需要10万元左右。“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孙丽杰说,前期手术治疗已经花了9万多元,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已经借遍了。现在放疗的钱只能凑够一点交一点。
“我希望弟弟活着,”停顿了一会儿,孙丽杰哽咽着说,“妈妈离开的时候不要带着怨恨。”
■记者手记 无愧汝心
第一次和丽杰见面,这个瘦小的女子坐在我对面,不间断地同我聊了很久,没有眼泪。隐瞒病情的谎言和在亲人之间的选择让她寝食难安,她需要倾诉。
23岁那年父亲病逝,她开始赚钱养家、供弟弟上学,家里大事小情都由她一个人决定。因为娘家负担重,结婚三年丽杰没敢要孩子。
48小时内两个足以将人击垮的诊断结果、白天不吃、晚上不睡、两地奔波照顾病人的辛苦都融化在孙丽杰坚忍的微笑里。可是对母亲的愧疚却让她无法释怀。采访中,孙丽杰说得最多的,就是母亲。她说善良、坚强的母亲一直是自己的榜样。
都说女儿是妈妈贴身的小棉袄,孙丽杰和妈妈也格外亲。母女俩只要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丽杰在外地读书时,每两周母女俩通一次信。身在异乡,每每读着母亲平实的文字,孙丽杰都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然而现在,即使在寂静的黑夜里母女俩促膝而坐的时候,母亲也很少说话。没有经济能力为母亲做化疗的愧疚吞噬着孙丽杰。
孙丽杰不敢直视妈妈的眼睛。因为眼神中透出的生的渴望和哀怨让她不堪忍受。
奔跑于两所医院之间,两个月来,孙丽杰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她迅速地消瘦,以至于现在无法进食,只能靠喝牛奶维持。她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救赎自己对母亲的愧疚。她告诉我,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弟弟能活着。只要活着,只要给她去付出的机会。
由于经济原因,孙丽杰已经放弃了对母亲的化疗,现在出于同样的原因,她再次面临着放弃懂事的弟弟。要强的孙丽杰最终选择向社会求助的同时,有着自己的顾虑:母亲和弟弟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病情,这个秘密不能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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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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