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4月18日的《人民日报》引起了彭德怀的注意。这天报纸登载了一则消息,讲到国际市场上销售镁的情况。于是,他提起笔,给周恩来写了一封信:
总理:
前日阅《人民日报》……因而记起去年4月到石棉矿厂(安顺场下游20公里)考察时,该厂矿渣很好,堆积大渡河两岸,未曾利用,已流失不少。此种矿渣中含大量钙镁,其次是磷,还有其他矿物质。加工后即成钙镁磷肥,用于农作物的底肥是很好的。石棉矿渣(矿余)占95%,年可产四五十万吨,设备简单,成本当然是很低的……此事可能被搁置。小事情本不应打扰您,但我不知应告何人,希原谅,顺祝您永远健康。
石 穿
1967年4月20日晚
彭德怀以他青年时起的名字署名,肯定是有所用意的。然而周恩来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在年初专门研究生产的经济计划会议上,本来应该出席的有刘少奇、邓小平、彭真、陶铸;可现在都成了一张张空椅子;无限惆怅中,他急切地盼望着主管工业的余秋里快些到来。他喃喃着:“现在管生产的只剩下这一条胳膊了……”而最终等来的是秘书的低语:“余秋里同志被揪斗去了。”如此一来,面对彭德怀满怀热望的信,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没有忘记彭德怀。
1971年国庆节前夕,卫戍区根据周恩来的指示,通知各个“监护”点,在现有条件下尽量过好节日,改善日常生活条件,绝对保证人身安全,一切法西斯式的审查方式,应一律废除。
对于被“监护”的彭德怀来说,度日如年,眼看又一个春节到来,他更加焦躁不安。奇怪的是,这一天竟有人给他送来了礼品:糕点和罐头。彭德怀接过礼物时,问起哨兵:“小鬼,这罐头是你买的?”
哨兵回答:“不,是国务院管理局送来的,每人一份。”
“国务院?”
“对,是周总理让送的。”
“总理?总理还没有忘记我们……”
他双手捧着礼品,止不住老泪纵横,久久地站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念叨:“总理啊,我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你说,要对主席说呀!为什么还不让我出去呀!”
这几年,彭德怀实际上已成了被软禁的囚徒。在长达10余年的专案审查中,由于找不到“里通外国”的证据,而且,审查委员会主任贺龙自己也成了被审查的对象,并先于彭德怀被迫害致死,彭德怀的专案审查交给黄永胜。1970年,“彭组”三次上报了《关于反党头目、里通外国罪行的审查报告》,将“里通外国”、“篡党篡国”和“颠覆无产阶级专政”等罪名强加在彭德怀头上,并对这位开国元勋提出了“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永远开除党籍,判处无期徒刑,终身剥夺公民权利”的处理意见。所幸的是,毛泽东和周恩来看后都未作任何表示。这样,彭德怀的“案”始终未定。
恶劣的监管条件和残酷的批斗审讯,摧垮了这位硬朗朗的铁汉。到了1972年后,他经常便血。直到第二年4月,他才被送进医院检查,被确诊为晚期直肠癌。真可以说,他是死于心肠太直了。
周恩来闻讯后,打电话批评了卫戍区监护办公室和专案组:“彭德怀同志病到这个程度,你们怎么才知道?怎么才报告?太不像话了。”他指示:请三○一医院的同志马上研究手术方案,尽全力治疗。
4月18日,医院正式通知专案组:“145号”必须尽快动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专案组只好打报告请示周恩来。周恩来批示:彭德怀同志的问题还没有搞清,手术不要受到影响,一定要做好。
可是躺在病床上的彭德怀却坚决反对手术。他对着专案组的人吼道:“你们不把我的问题搞清楚,我决不做手术!”
专案组的人劝道:“你的案是毛主席定的,他老人家不点头,谁敢……”
“那好,你们让我去见毛主席!”
“你这不是给我们出难题吗?告诉你,给你做手术是周总理亲自批准的,你还信不过吗?”
“那好,请允许我给总理打个电话,我有话要跟总理说。”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不对!我这是正确反映客观事实,我在庐山讲的是真话,我没有错!我到死也不认这个账!不给我把问题搞清楚我死不瞑目!”他还想用自己最后一口气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他坚持要在做手术前见一见毛泽东和周恩来,以讲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后经侄女彭梅魁反复劝说,他才勉强同意先做手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在不断地申辩:“我没有里通外国!我自己犯有许多错误,但我不搞阴谋诡计,在这一点上,我是清白的!”在风雨飘摇的中国之冬,可能毛泽东、周恩来都已无暇或无心顾及彭德怀了,整个中国都已乱了方寸,他们面前的乱麻已经多得难以理清:毛泽东感觉到“天下大乱了”,自己“已经收到马克思发来的请帖”;而周恩来的处境更加困难,已经时时准备“入地狱”了。尽管我们无意苛求两位伟人,庐山的那场风暴也不是他俩的“合谋”,但庐山会议确是一段无限的悲剧“风光”。彭德怀于1974年11月29日含冤去世。当今天我们能公正地评价这段历史时,“始作俑者”们都已纷纷作古,而这段繁杂的“历史的插曲”,给后人留下了苦涩的思索。
您可能对这些感兴趣: |
|
共有评论0条 点击查看 | ||
作者:
尹家民
编辑:
刘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