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
我们经常由老职工带领着,撑船到很远的牛奶场装牛粪回来喂鱼。
有一次,我同两位老职工去运牛粪。返回时,到了兴化城北郊的乌巾荡,突然刮起台风,掀起了两三丈高的大浪。每当一个大浪来,船就埋进水里。船的前舱和中舱全被水淹掉,好在船尾有密封舱,船才没沉掉。两个老职工一个站在船头,一个站在船尾,每人拿一根竹篙,死死稳住船,不让靠岸,因为一靠岸,大浪就会把船撞个粉碎。
我害怕极了。老职工让我紧紧抱住一块大跳板。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挣扎,船到了浅滩,老职工把我连同大跳板一起推向岸边,我吓得趴在岸上一动不敢动。后来,是同事把我背回了场里,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
那次台风,死了人,打散了上百条船。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想想都后怕。
1964年5月15日,我们组的知青到鱼池边割草。知青罗丝兰说,我们养的蚕已两天没喂了,拉着我去摘桑叶。当我们两人用衣服兜满桑叶往回走时,突然发现城河边站满了人。跑过去一问,我们惊呆了,桑叶撒了一地,望着空荡荡的城河水面,失魂落魄。
原来,就在刚才,一条小船载着两名老职工和9名知青,行至城河中央时,并不算大的风浪把水打进船舱,一个女知青惊叫着站起来,小船翻了个底朝天,船上的人全被扣了进去。两名老职工挣扎出水面,看到水面上有几处黑头发在飘动,赶紧游过去抓住她们拖到小船边,三位女知青得救了。有一个会游泳的自己游上了岸。
水里还有5个人。
场里的职工和很多渔民也都跑过来救人,可是,护城河有七八米深,大家都不敢跳下水,只好等场部送来大网。
后来,十几个老职工跳下水用大网拉,第一网没拉到;第二网,用长竹篙分别按住网底,一圈兜下来,拉上来四个。
县医院的救护队也赶来了,就地做了一些抢救,但因为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医生叫人把他们都背往医院。
水里还有一个男知青,拉了四网都没有拉着。后来,借来滚钩,才把他钩上来。他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
我们赶到医院,那四个知青已经盖上了白布。
那天晚上,我记不清是怎么回到场里的。他们五个人跟我是一个组,平时处得非常好。我脑子里尽是他们的影子。
怀念
兴化县委、县政府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动员有关部门连夜行动,打棺材,做寿衣,翻拍遗像;研究如何做好知青和家属的工作。
养殖场里,按性别设了两个灵堂,全场从领导到员工,人人戴小白花和黑袖章。我们组的人整天哭,夜里也不睡觉。
死者家属来了,有的哭得死去活来,有的要跳河。我们宿舍的人轮流看着他们。最终,遇难知青被小轮船送到兴化烈士陵园公墓安葬。
这场大难后,家里人老打电话来询问情况,我们也特别想家。场里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时,同意我们回扬州探亲一天。
看到我,我妈妈扑过来,紧紧抱着我大哭了一场。
那年秋天,听到征兵的消息,一直梦想成为军人的我立即赶去报名。养殖场一共有10多名知青报了名,只有我一个人通过了体检与政审。我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表明我要当兵的决心。母亲来信说:我们支持你去,就像当初支持你去农村一样。年轻人不管在哪里,都要好好干。
当年9月16日下午,我接到了入伍通知书。我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是9月20日,中秋佳节。妈妈从扬州赶过来,场里的领导、知青朋友和我一起过了一个团圆节。那晚,不知是谁提到了他们5个人,大家本来轻松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后来,到了部队,我成为一名空军雷达兵。没几年,养殖场所有知青也都被安排到工厂上班。
那段知青生活,只有一年,但它是我走进社会的第一步,这段日子的历练对我今后工作和生活都很有帮助。现在年纪一天天大了,越来越怀念那些日子。想起来,真替那5个知青可惜,正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就离开了,没爱过,没真正生活过呢!
有时,夜里,我还梦见他们,还是那个年纪轻轻的样子。唉!如果他们还在,应该也像我一样儿孙绕膝了。
这些年,我回过好几次兴化,当年的养殖场已经成了小区。偶尔,我还会到烈士陵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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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周书卉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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