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学良：大湾区将是拥有稳定供应链和生产链的华商基地

2025年11月3日，由凤凰网与华人之光组委会主办的首届“华人之光”颁奖盛典于中国澳门盛大启幕。凤凰网《与世界对话》栏目在活动期间同多位获奖者和嘉宾深入交流，揭秘他们如何在当今世界变局中开拓创新，在国际舞台上展示华人力量。

作为参加此次“华人之光”盛典的嘉宾，香港科技大学教授丁学良在中国政治社会学学界颇有建树，对于华商在全球范围内的开拓创业有着深入地研究。在会议期间，他回答了《与世界对话》栏目的问题，与我们畅谈当下的机遇与挑战。

凤凰网《与世界对话》：参加本次“华人之光”颁奖典礼，您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丁学良：“华人之光”它必须是一个有全球视野（的活动），因为华人是遍布全球，而且在全球的不同的地方，华人的个人，还有他们的社区社团，都说我回来继续再做一些很了不起的工作。有些地方的华人的贡献在我们中国内地的媒体上得到很高的曝光率。比如你在美国做了什么大家都知道，那么在全球还有一些地方，华人做过的杰出的贡献，并不是那么经常被内地公众所了解的。

所以你们做“华人之光”的时候，我觉得你们这个题目定的就很好。他没定在哪个地方的华人，北美华人、东南亚华人、非洲华人、欧洲华人。现在华人其实没有这个限定词，说明它是全球的。我希望你们永远保持一个全球视野，华人是在全球各个地方都在努力工作，在很多地方都在做出杰出贡献。

凤凰网《与世界对话》：在目前全球化退潮的大背景下，全球华商亟需构建哪些核心竞争力以应对当前形势？

丁学良：第一，全球化这个概念是来自于 18世纪的国际化，把国际化讲道理讲得最清楚的是卡尔·马斯。全球化这个概念是1991年以后才变得很流行，1991年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超过四分之一的世纪，也有了很多的变化。所以最近几年，特别是从2018年特朗普开始发动贸易战开始，全球化已经跟在这之前跟2018年以前的全球化已经不太一样了。

当然从学术的角度来讲，我必须要强调一点，从2018年的贸易战开始，全球化只是进入了全面的调整阶段，但不是全面退潮。全面调整的机制主要是两个：第一个就是供应链，第二个是生产链。

供应链比较灵活，但生产力就比较固定。那么在很多国家和地区，尤其是在这个做重大调整的供应链和生产链中，就对不同地区的华商提出了不同程度的挑战或者困难。

我觉得这个问题就是我们现在和至少未来5年到10年之内，必须要认真地关注和研讨的问题。因为它在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供应链和生产链提出了挑战，以及相应做出的调整是不一样的，就是不能够拿一个尺度或者拿一个配方来应对这个大趋势。

而且我也很坦率地讲，像特朗普这些人讲了很多关于全球化的话，大部分都是没什么根据的。你不能够让他讲话影响力很大，但是你不能根据特朗普的讲话来制定你的中期或长期的经营的方针，因为这个趋势不是一两个人可以主导的，也不是一两个国家（可以主导的）。

凤凰网《与世界对话》：对于全球化退潮的局势，不同地域有不同地域的做法，我们立足于大湾区的华商需要怎么应对这一局势变化？

丁学良：大湾区的华商最大的优点是他们有一个稳定的基地，大湾区基本上还是我们讲是中国改革完以后，在全球的供应链和生产链（之下）建立起来最强大的基地，现在为止这个基地还没有被任何一个基地所取代。特朗普想取代它，我不认为他这个事情能够那么容易做到。

所以对于大湾区为基地，不管这些华商是什么身份，可能是菲律宾的华人，也可能是马来西亚华人，他只要以大湾区为基地的话，他对这个基地还是应该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因为这个基地建立起来，它在1991年到2018年的全球的供应链和生产力的贡献、功能或者威力，一时两时，全球是找不到替代品的。

当然这并不等于说你可以躺下来睡觉了。你还是应该想一想，你做的产品也好，服务也好，究竟跟哪一个国家或者哪一个区域（做生意）最密集，比如说你在全球的销售额，不管是产品还是服务，有百分之多少是在这个国家，百分之多少在那个国家，这样你就必须要很关注你去的这些市场的变化。因为最后不管是在大湾区做什么东西，最后你要想把它卖出去。如果你不卖出去的话，那么你的生意就受到很大的影响，这就华商的意义。

而且这个不是说你偶尔关注，你恐怕差不多每天早上起来你都要关注一下这个地方发生什么事，你要不关注这事的话，你很难做出一个很及时的一个判断，不一定（需要因市场变化）马上就改变你所有的产业结构，但你要做个判断，就是我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现在全球化的重大的调整，对以大湾区为基地的发展提出了一个不断学习，而且要了解全球的这么一个挑战。

以前像我们中国很多第一代脱贫或者说做企业成功的那些人，很多都是农民，他主要对周边几十里，大不了一两百里距离的地方比较了解，他生意就能做下去，但现在不是这样。

凤凰网《与世界对话》：今年华商大会的理念是“共建全球华商共同体”。您认为当代的全球华商网络，相较于过往以地域、宗族为纽带的华商网络，发生了哪些演变？

丁学良：发生了两个最重大的变化，第一个重大的变化就是，我们所比较熟悉的一些有名的海外的华商，他们这些人都是创业，第一代创业的人要么已经去世了，要么现在正在交班，不管他做哪一个行业，现在他们都遇到一个很基本的问题，交班怎么交？交给谁？1984年我刚到美国去的时候，美国的电脑是分三大家，三国演义，一个是IBM，一个是后来的Apple，还有一个是王安（电脑公司），我们哈佛大学的校友，我们感到很骄傲，美国三家就垄断了所有的电脑的市场。没几年以后，（王安）不行了。因为他是创业的，然后他就把（企业）交给自己的儿子，（他儿子）没办法经营。

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上课，家族企业的交班是很难的。所以你现在提出这个问题，我希望不管你这个华商做什么，你要想想，你的亲生子女是一回事，他们能够被交班是另外一回事，一定要想出一个非常好的安排。亲情、血脉、法律、经济、金融、教育、语言这些因素你都要考虑的。如果你不能把这个事情做好，不管你你这一代创业者做的多成功，你没办法保障你的下一代能够同样的成功。

第二点非常重要的就是，假如你的交班这个事情大概考虑比较清楚的话，那么你下一步就要考虑你在哪一个行业或者产业做得非常成功，现在这个行业产业到了你交班以后这一代，不管他是你的亲属也好，还是你聘用过来的人也好，你不能限制他们永远待在你的行业或产业里。

还有第三点，当然这个是跟工作和教育有关系，你不要以为仅仅靠你的家族，或者你的公司或者你财团内部的智慧的循环，就足够你应付这个局面了。一定要想办法，常规地让来自外部的智慧进入你这个家族，要进入你的财团经营。

像现在媒体做这个事情，比如举办这次活动很重要，但还应该做一些常规性的活动，因为这些事情并不是讲两声就能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最开放的视野，最系统的教育，少一点都不行。最开放的视野是最系统的交流，跟媒体跟教育界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