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叶”何以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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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浙西建德市大慈岩镇，氤氲着江南烟雨的新叶古村就静静地藏在山麓间。对于新叶村，许多人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2014年《爸爸去哪儿》中的古村古塘、青砖马头墙。

其实，在历史文化村落保护与开发上，新叶村有着重要而独特的意义。2009年9月，聚焦新叶村发布的《新叶共识》，至今仍是许多历史文化村落保护与开发参考的“坐标系”。

什么是《新叶共识》？它给新叶村带来了什么，对古村落保护与发展又有哪些启示？

建德新叶古村抟云塔

一

始建于南宋嘉定元年的新叶村，迄今已有800多年历史。村内至今仍保存着200多幢古民居，还分布有16座古祠堂，以及古塔、古寺等，有着“中国明清建筑露天博物馆”之称。

本世纪初，与不少历史文化村落一样，新叶村经历着城镇化发展带来的阵痛——钢筋水泥浇筑的农建房一点点地侵蚀着明清建筑群。据统计，仅2002年至2007年期间，该村新建的百余幢现代住宅中，约有三分之一穿插矗立于古建筑群落之间，导致古朴的村貌遭到了极大破坏。

当黛瓦白墙逐渐隐没在“钢筋森林”里，新叶村还是那个新叶村吗？不少人对此充满了担心和质疑。

这让建德市与清华大学教授陈志华都感到十分担忧。作为我国乡土建筑保护的发起人，陈志华对新叶村有着特殊的感情。上世纪90年代左右，他与李秋香等一众专家组建的“乡土建筑研究组”来到新叶村。仅凭一台老式黑白相机和手写笔记，他们用整整三年时间走遍了新叶的街头巷尾和田间地头，完成了《新叶村（中国乡土建筑）》一书，一举奠定了新叶村在历史文化村落中的地位。

在当地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下，以及陈志华等一批专家学者的支持下，一条“保护为重、抢修第一”的古村保护之路开始了。仅仅一年半时间，新叶就有效遏制了此前存在的种种乱象。

2009年9月，“中国乡土建筑文化抢救与保护暨建德·新叶古村研讨会”在新叶村召开，从新叶村保护的成果出发，总结归纳出《新叶共识》。这份共识，也成为我国乡土建筑文化抢救与保护首份具有典型推广意义的行动纲领。

建德新叶古村 图源：“浙江文旅资讯”微信公众号

二

《新叶共识》全文不长，总共600多字，从“古村落保护谁引导、谁参与”等五个方面着手呈现。这其中藏着怎样的保护密码？

寻求“最大公约数”。本世纪初，新叶村的建筑由于钢筋水泥与青砖黛瓦的不协调混搭，造成了“旧不像旧、新不像新”的尴尬局面。历史文化村落的建筑、村落以及周边环境的整体空间，历经了数百年风雨的考验，凝结着当地百姓的智慧和文化的底蕴。但古村落综合保护工作既是文化工程，又是民生工程，因此，当面对新建房屋遮蔽了村落中轴线上的历史人文景观时，当地的选择不是简单推翻自建房，而是推动核心区内的新建房屋降层拆改，既维护了村落空间和历史的完整性，也保障了村民的利益。

挖掘“最强内驱力”。古村落保护中，村民既是保护对象也是保护主体。村民在，村落的根基就在。可以说，村落是村民的家，只有村民打心底里支持，村落才能保得住、保得好。新叶将“古村保护和利用”单独成章写入《村规民约》，推广“人人都是文保员”做法，同时更是以新叶村为核心建立一支200余人的古建筑修缮工匠队伍。有了内生的动力，保护的能量才能源源不断。

找到“最佳平衡点”。《新叶共识》建议，“在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同时，注意做到自然、社会和文化三个生态环境的和谐”。历经800多年的繁衍生息，新叶在饮食、节庆、戏曲等方面都形成了独特的民俗。比如，每年“三月三”，新叶村都会举办规模盛大的庙会，以期风调雨顺、安居乐业。这样的民俗一旦随着历史文化村落的商业化开发而消失，将是地方乡土文化的损失。因此，新叶村在保护中杜绝无中生有、过度商业化，在保护明清建筑的同时，注重挖掘和整理传统文化，探寻历史文脉赓续与社会经济发展和谐共生的密码。

新叶村举行“三月三”民俗活动 图源：“浙江文旅资讯”微信公众号

三

新叶古村的保护之路，是人们对历史的一次保护，亦是对未来的温柔应答。如今，当我们再次回顾《新叶共识》，又会对当前的古村落保护与开发带来什么思考？笔者认为，需要处理好三对关系。

快与慢。古村落保护犹如一场马拉松比赛，既不能百米冲刺也不能原地踏步。简单来说，对濒临消失的古村落，保护起来一定要快，不能放任自流、任由毁坏，不然就丧失了保护的主动权和重要窗口期。

当然，古村落保护当久久为功，不能一味求快、急功近利，特别是一些地方为了发展旅游，盲目引入与村庄历史风貌不适配的伪业态、伪民俗等，显然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不妨“小步快走”，多用“绣花功夫”，找出一条适合本村发展又能让村民受益的发展道路。

旧与新。保护古村落强调“修旧如旧”，绝非要将村民困在“博物馆”里。《新叶共识》之所以得到社会广泛认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明确地提出要将村落保护与“提高和改善村民居住条件相结合”，古村老墙下也可以有现代生活的新方式。

新叶古村保护利用的经验证明，传统与现代从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村民既可以守着老屋雕花窗棂上斑驳的岁月印记，也可以让WiFi信号和空调冷气一同在老墙缝里流淌，还可以通过传统手工艺品与特色农副产品产出、闲置空间改造出租、非遗项目体验等形式实现“家门口”就业，让老底子和新日子实现双向奔赴。

新叶古村一角

远与近。古村落保护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简单地在“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中打转，是出不了实效的。《新叶共识》倡导规划先行，就是着眼于在复杂和不确定的环境下，明确哪些因素要长远考虑、哪些问题必须现在解决，并且为社会提供稳定的预期和信心。

比如，着眼于长远，在新叶古村保护中，无论是2008年制定的《建德市新叶古村落保护办法》，还是2014年通过评审的《新叶古村落保护利用综合试点规划》，都是在当时的条件下回答未来较长一段时间内空间如何布局、产业如何激活、资金从哪里来、社会如何参与等重大问题。节奏把握住了，蕴藏在古村落中的活力和光彩自当次第绽放。

新叶古村的烟雨深处，藏着许多故事，值得我们回忆和致敬。它们从未老去，只是将根更深地扎进土地，让每一片新叶都带着更深沉的力量，向着天空拔节生长，长出更多枝丫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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